黑虎堂既作為四聯幫總舵,舊有的格局自然是不夠的。
張楚出了大筆銀錢,盤下了黑虎堂周圍的大片房屋,請了不夜街的總包工頭老牛過來,敲定了規劃。
待新的四聯幫總舵落成后,堂內除去總舵議事的大堂之外,還會有青龍、玄武兩堂的偏堂,以及一座小型的校場,和各類事務房三十六間。
工程不小,按照老牛估算的工期,哪怕是全力搶修,也至少需要兩個月才能完工。
在這段時間內,張楚只能在家中處理幫務。
四聯幫成立的第三天,恰逢郡衙休沐。
天剛剛亮,張楚就派大熊去請劉五過來。
劉五走進張府,見府中奔走的一條條壯漢,不由的佝僂了身子、放輕了腳步,似乎唯恐引起他們的注意。
“五爺,張楚在客廳等您,請!”
大熊跟在劉五的身側,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劉五恍然一驚,連聲道:“哎哎,熊堂主不必客氣,叫我劉五就成。”
“這可不成。”
大熊笑呵呵:“您是楚爺的大哥,楚爺是我大哥,我可不能亂了輩分。”
劉五聽了,整個人略微放松了一些,笑道:“你們家楚爺,的確是個念舊情的。”
劉五走進客廳時,知秋正在伺候著張楚和張氏吃飯,餐桌上擺了尖尖一筲箕大包子。
張楚見了他,笑著起身道:“您終于到了,快來快來,我娘親手蒸的大肉包子,外邊吃不到的。”
“哎哎。”
劉五應了兩聲,然后先畢恭畢敬的朝餐桌上的張氏作揖道:“劉五給老夫人請安了。”
張氏慌忙站起來,局促的在圍裙上擦拭著雙手,“劉堂主折煞老身了。”
“嗨,娘,五爺就跟我親哥一樣,沒啥折煞不折煞的,五爺,你也別多禮,到了這兒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改日得空,領嫂夫人和兩個大侄子過來串串門,就咱倆這交情,是要走動幾輩人的!”
張楚笑吟吟的打著圓場。
“那是!”
劉五終于笑了,佝僂的身子慢慢挺直了。
張楚向他指了指知秋,道:“五爺,這是內子知秋,知秋,這位是劉五爺。”
知秋聽他稱呼自己為內子,歡喜的朝劉五福了一福,“妾身見過五爺。”
劉五笑著擺手:“弟妹客氣了,哈,我兄弟當真是好福氣,能娶到弟妹這樣的賢惠的內室。”
“哈哈,都別客氣了,五爺快過來坐!”
“好嘞!”
劉五不再客氣,大步走到張楚對面落座,知秋取來碗筷,奉到劉五面前。
“老身吃好了,劉堂主多吃點,不夠鍋里還有!”
“老夫人自去,我不會客氣的。”
知秋上前,扶著張氏慢慢往外行去。
客廳內很快就只剩下張楚和劉五兩人。
二人一手抓著熱騰騰的大肉包子,一手拿著筷子攪動著小米粥,慢慢的吃著。
“五爺,青龍幫總舵的日子過得慣么?”
“嗨,養老嘛,有什么過得慣過不慣的,那邊的油水雖然清淡了點,但勝在安樂。”
張楚點頭笑道:“以您的歲數,現在就說養老未免過了,嗯,我四聯幫這邊還缺一位鎮得住場面的執法長老,您有興趣么?”
劉五聞言怦然心動。
四聯幫和不比昔日的青龍幫。
昔日的青龍幫,不過偏居城西一隅,前有攔路虎八門幫,四周有群狼兄弟會、斧頭幫、打柴幫、毒蛇幫,他雖身為一堂堂主,錢權也極其有限。
而現在四聯邦,雄霸城西,八門幫雖還未滅,但也不過只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一個執法長老的權利,便堪比昔日的青龍幫幫主!
但劉五細下一思忖,很快就搖頭道:“你的好意我心領啦,但現在的錦天府幫派界,已經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我這個老家伙,就別出來瞎攪和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
現在的城西幫派界,已經不是他們叱咤風云的那個城西幫派界了。
他們混跡城西幫派界時,二三十人的械斗,都已經是大新聞了,去年的四海堂血戰,已經算是雙方數年積怨爆發的大場面,可那一戰雙方投入廝殺的人手,加起來也不過六七百人!
而如今的城西幫派界,動軸就是好幾百人開片的大場面,前日牛羊市產一戰,黑虎堂、飛鷹堂、四海堂、八門幫四方投入廝殺的人手,已經超過一千五百人,那條長街上的尸體,碼放得跟一座小山似的。
這要放在過去,他們連想都不敢想!
他劉五不過是一個九品,攪進這種規模的廝殺里,就像是一塊小石子扔進了大湖里,根本掀不起什么風浪,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得一個橫死街頭的下場。
他已經上岸了。
不想再卷進刀光劍影里了。
張楚是真心實意的邀請,但劉五不愿意,他也只能遺憾的點頭道:“也罷,您現在得空,陪陪嫂子,逗弄逗弄兩個大侄子,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劉五咧著大嘴笑道:“是這個理兒。”
張楚埋頭喝了幾口稀粥后,忽然又問道:“五爺,侯幫主那邊,對我四聯幫是個什么看法,您知道么?”
劉五心知這才是張楚今日請他過來的正事,卻也不介意,搖頭道:“不知道,老大自從上任郡賊曹后,和我們這幫老兄弟就斷了聯系……柳老二或許跟他還有聯系。”
張楚不意外。
侯君棠現在畢竟是郡賊曹,身份和地位都不一樣了,再繼續和青龍幫總舵那些老貨保持聯系,才不符合情理。
“那以您對侯幫主的了解,他對我脫離青龍幫自立,會有什么看法?”
“很難說。”
劉五皺著眉頭邊想邊說道:“老大為人是厚道,但心思極沉,啥事兒都悶在心頭不跟人說……不過,你既然沒動老二他們,這事兒就還有回轉的余地。”
張楚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說句心里話,以柳乾坤的為人,我與他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
但起先我顧忌著您和侯幫主的面子,本想過一段時間,再想個折中的法子與他好聚好散,不曾想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柳乾坤又實在是欺我太甚,前日我若不反,他遲早會死在我刀下。”
他這番話說得前言不搭后語,劉五卻是聽得心頭猛然一凜。
什么叫他不反,柳乾坤就會死在他的刀下?
柳乾坤不是八品。
而張楚是八品。
無論柳乾坤如何收權,張楚要殺他,他都活不了。
“五爺,今日正好郡衙休沐,待會您陪我去侯府走一樣可好?您和侯幫主畢竟是結義兄弟,有些話您好說,我不好說,有您打圓場,這事兒也好揭過。”
劉五心頭嘆了一口氣。
他就知道,飯沒這么好吃。
他和侯君棠是結義兄弟沒錯,但侯君棠現在的身份、地位都不一樣了。
他們往日的那點兒情份,是用一點兒,少一點兒。
可張楚都已經求到他這兒了,他能不去么?
張楚現在的身份也不一樣了,給他面子,記的也是往日那點兒情份。
他若不幫張楚,那就傷了他們往日那點兒情份。
一個縣官。
一個現管。
左右都是他吃虧。
“成吧,我陪你走一遭便是。”
劉五最后還是答應了張楚。
他和侯君棠的那點兒情分,作用只會越來越小。
而他和張楚這點兒情分,作用只會越來越大。
孰輕孰重,他心頭有桿秤。
張楚笑著拱手道:“多謝五爺。”
吃過早飯,大熊率領玄武堂的弟兄,簇擁著張楚和劉五的馬車,向坐落于城中心的郡賊曹官邸行去。
“楚爺,到了。”
沒過多久,大熊的聲音從車窗外傳來。
他掀起車窗看了一眼,就見到馬車停在一條街的轉角處,前方是有官兵把守的侯府。
張楚想了想,放下車窗簾,“不走前門,去后門。”
“是,楚爺。”
馬車再次動了起來。
“楚爺,到了。”
張楚從車廂里走出來,就見到馬車停在一條只能容納一輛馬車行駛的狹窄的巷弄里。
右邊是一條青磚院墻,前方丈余處,有兩扇朱漆大門,紅底黑字的牌匾上寫著“侯府”兩個字。
“到了么?”
劉五從馬車上走下來。
“到了!”
張楚向他點了點頭,扭頭看向大熊:“只留下的駕車的弟兄,其余人手撤出去。”
“是,楚爺!”
大熊一拱手,轉身領著著玄武堂的弟兄們迅速撤出窄巷。
待他們撤出后巷后,張楚才理了理衣衫,上前輕輕的敲響了朱門。
“吱呀。”
門開了,一個青衣青帽兒的年輕漢子伸出頭,看了門外的張楚和劉五一眼,驚訝道:“張堂主?劉長老?”
張楚一聽這稱呼,就知道這個年輕漢子以前是青龍幫總舵的幫眾。
張楚笑著拱手:“勞煩兄弟代為通傳侯大人,四聯幫張楚、青龍幫劉五,前來拜見侯大人!”
年輕漢子一聽到“四聯幫”三個字兒,驚訝的臉色迅速轉冷,硬邦邦的扔下“等著吧”三個字兒后,就“砰”的一聲關上了朱門。
張楚心下微微一沉。
管中窺全豹。
單從這個年輕漢子的臉色變化,就能看出侯君棠對他脫離青龍幫成立四聯幫這事兒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