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光從上方透入,照得福山宇治眼前一花,等他的視力稍稍恢復,馬上就看清這是一個下寬上窄的縫隙,除非他的身體能夠變形,否則根本沒有任何可能通過這條縫隙。這歹毒的女人算準了每一步,甚至揣摩透了他的心理,所以才能夠成功將自己陷于目前的困境。
福山宇治大吼道:“她的死和我無關,是平岡仁次害死了她……”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的恐懼。整件事完全是一個圈套,根本沒有什么冀州鼎,松雪涼子設下圈套就是為了要鏟除自己。
松雪涼子道:“你們都要死!”
羅獵被奔騰咆哮的水流一路沖落下去,不過他并未受傷,如同乘滑梯一般落下,穿過一個黑乎乎的洞口,落入了一個積水潭中,水面上居然亮著火光,是一些漂浮物在上面燃燒。
羅獵在第一時間內就判斷出這是他們最初進入的蛤蟆洞,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會被水流沖到了這里。借著火光找到了水潭中巖石的位置,迅速向巖石游去并爬了上去,舉目四顧,并沒有發現蘭喜妹的身影。
回憶起剛才的情景,蘭喜妹的落水絕非偶然,羅獵甚至開始懷疑她根本就是故意將自己吸引到了這里。
這里距離出口已經不遠,蘭喜妹去了哪里?在自己躍入水中營救蘭喜妹之后,上面又發生了什么?羅獵抬起頭,望著那道飛流直下的水流,水流自然無法給出答案。空氣中彌散著一股焦臭的味道,那星星點點的漂浮物全都是死去的毒蟲尸體,現在它們仍然在燃燒著,應當是后來通過這里的人點燃了它們。
離開還是回去?這個問題并沒有讓羅獵產生任何的糾結,他必須要回去,因為還有同伴被困在上面,白云飛和陸威霖,他必須要找到他們并帶著他們一起離開。
羅獵尋找重新返回上方途徑的時候,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羅獵……”這聲音斷斷續續,不過羅獵仍然能夠判斷出是陸威霖在呼喚自己。他的內心中升騰起一股暖意,陸威霖同樣沒有放棄自己。
兩天之后,正陽門正籠罩在夕陽的余暉之中,羅獵身黑色長衫,頭戴白色文明帽,他在這里已經等了整整半個小時,之所以來到這里還是因為一封沒有署名的來信,信是在羅獵動身進入圓明園地宮之后方才寄到的,所以等羅獵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是脫困之后。
雖然沒有署名,可是羅獵仍然能夠從字跡和約定地點推斷出這封信來自于蘭喜妹,信上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句小詩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落款處的日期就是今天,沒寫地址,羅獵判斷出是正陽門。
羅獵提前到來,內心中有許多的謎題等待解答,而唯一能夠給出正確答案的那個人就是蘭喜妹。
夜色悄然降臨,蘭喜妹卻仍然沒有出現,羅獵點燃了第五支煙,終于看到那個賣花的小女孩向自己走了過來,他的唇角泛起會心的笑意。
小女孩看到他也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小白兔一樣的雪白門牙:“羅先生好!”
羅獵點了點頭,及時掐滅了香煙,避免煙味兒嗆到了小孩子,溫和道:“又在賣花?”
小女孩極為老成地嘆了口氣道:“世道艱辛,活著太不容易。”
羅獵笑著將一枚大洋遞了過去,小女孩卻未接他的大洋,而是將那束花遞給了他:“有人給過錢了。”
羅獵接過了那束花,有些詫異道:“人呢?”
“走了!”
羅獵又道:“她說了什么?”
小女孩道:“她說,她送給你的東西你不能不要。”
單從這句話羅獵就能夠斷定送花人必然是蘭喜妹無疑,唇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接過那束花,內心中卻感到一陣輕松,他意識到是因為得到了蘭喜妹平安的消息,羅獵突然發現自己對她還是關心的,至少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并不希望她遭遇不測。
蘭喜妹平安脫險,就意味著福山宇治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人在生死關頭都會做出不同的選擇,有人選擇保全自己拋棄他人,而有人卻對同伴不離不棄,不同的選擇決定了他們不同的人生。
羅獵還是沒有等到蘭喜妹,可這對羅獵并不重要,他只需要知道蘭喜妹平安的消息,蘭喜妹雖然在某種程度上利用了自己,可最終自己離開的仍然是她。
羅獵不喜歡仇恨,因為他早就明白一個道理,恨一個人絕對不會讓你過得更加快樂。
這是羅獵在正覺寺住的最后一個夜晚,這里的工程已經徹底停歇,張長弓和阿諾在夜襲山田醫院之后就沒有返回,按照原計劃去了奉天。
回到正覺寺,看到一輛汽車停在門前,羅獵一眼就認出這輛車是葉青虹的,他曾經見葉青虹開過。
不等他來到車前,葉青虹已經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多日不見,葉青虹憔悴了許多,不過這并沒有讓她的美貌失分,反而平添了一種楚楚可憐的味道。不知是不是羅獵的錯覺,總覺得葉青虹的雙眸中缺少了昔日的倔強和冷漠,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
穆三壽死前透露了葉青虹被關押的地方,他們脫困之后,陸威霖第一時間就前往營救,本來他邀請羅獵同去,羅獵在考慮之后仍然沒有前往,很多時候相見不如不見。
可是有些人注定會相逢。
葉青虹有些幽怨地望著羅獵,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羅獵手中的那束鮮花所吸引:“送給我的?”雖然她明白羅獵并不知道自己會來。
羅獵笑了笑將手中的那束花遞了過去,借花獻佛,倘若蘭喜妹看到眼前的一幕一定會怒火中燒,說不定會拔刀相向,跟自己拼個你死我活。
葉青虹聞了聞花香,然后道:“我今天是特地前來向你道別的。”
羅獵喔了一聲,他并沒有感到特別的詫異,只是葉青虹離開的消息仍然讓他內心感到隱隱的失落。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們因一個陰謀走到了一起,回顧整件事,他們每個人都是棋子,只不過他們要比穆三壽之流幸運得多,至少他們活到了現在。
羅獵指了指里面:“不如進去坐下說。”
葉青虹搖了搖頭:“我不想進去……”停頓了一下又道:“還有……這里我已經賣出去了。”
羅獵點了點頭,葉青虹應當是對圓明園地下的秘密再無興趣,興許她已經洞悉了穆三壽的全部陰謀。
葉青虹因羅獵的寡言而不爽,咬了咬櫻唇道:“你不問我要去哪里?”
羅獵道:“正想問,是回歐洲吧?”他的猜測是有根據的,穆三壽雖然死了,可是他身后留下的諸多事務還沒有來得及交代,葉青虹必須要前往處理。
葉青虹嘆了口氣道:“當真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其實她的內心是有疑問的,來此之前她想要從羅獵這里尋求答案,可當她見到羅獵又打消了念頭,因為她明白羅獵不會告訴自己。
陸威霖對此次探險發生的事情也是只字不提,在這件事上和羅獵保持著出奇的默契。
羅獵想起了幾天前就去了歐洲的麻雀,她現在應當在郵輪上吧,離開未嘗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而今的中國處處危機四伏,無法給予他們安定的生活。
“你有什么打算?”
羅獵道:“無事一身輕,我打算四處轉轉。”
葉青虹道:“不如……”她的話并沒有說完,她本想邀請羅獵和自己同去歐洲,可話到唇邊卻又感覺難以啟齒。
羅獵已經從葉青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猜到了她的意思,微笑道:“還回來嗎?”
葉青虹感覺俏臉有些發熱,極其肯定地回答道:“很快就會回來,我不喜歡歐洲。”
羅獵點了點頭。
葉青虹道:“你的酬勞……”
羅獵道:“我沒有幫你找到真正的七寶避風符,無功不受祿,那件事從此作罷。”他并不是個看重金錢的人,太多錢對他來說只是一種負擔。
葉青虹突然感覺內心之中空空蕩蕩,一時間她甚至產生了留在國內的想法,生怕就此一別今生今世無緣再見。她和羅獵因一場復仇計劃而起,如今曲終人散,他們之間也再無瓜葛,葉青虹發現自己對羅獵已經產生了難以割舍的眷戀,可自尊卻讓她無法坦白。
羅獵對自己依然友善,可這種友善中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客套,葉青虹厭惡這種感覺,她終于還是鼓足勇氣道:“以后如果我遇到了麻煩,你會不會幫我?”
羅獵靜靜凝視著葉青虹,他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答案意味著一個承諾,也明白這個承諾會帶給葉青虹怎樣的希望,他年輕的生命已經背負過太多的沉重,接下來的日子他想活得自由,不想背負太多的束縛。
葉青虹點了點頭,轉身走向汽車,在背身的剎那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就要流出來,她強行忍住淚水,不知何時自己竟然變得如此脆弱,在被穆三壽囚禁的日子里她沒有流淚,陸威霖前往解救她的時候她同樣沒有流淚,可是在此時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羅獵望著葉青虹的背影,雖然看不到她的面孔,可是他卻感覺得到她此時的失望和憂傷,在葉青虹進入車內的剎那,他終于開口道:“我相信能夠找得到你。”
葉青虹回過頭來,夜色仍然無法掩飾她美眸中晶瑩的淚光,她并沒有掩飾,因為她知道淚水是女人的武器,在心上人的面前示弱并不會讓自己變得卑微:“我會回來!”
葉青虹的離開是為了更好的回來,而羅獵的離開卻是為了實現自己內心中的一個承諾,在離開蒼白山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在手上的事情了結之后,他會前往甘邊寧夏,去那里和顏天心會面,他要感謝顏天心授藝之恩,趁機也游覽一下甘邊風情。
有些路注定要一個人去走,孤獨的旅程可以讓人冷靜,可冷靜并不會讓你內心的傷疤徹底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