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聽到她的這番話內心頓時涼了半截,他想要追問,可蘭喜妹說完就轉身離開,羅獵已經沒了選擇,唯有緊隨蘭喜妹的腳步向外走去,途中見到多名巡捕的尸體,蘭喜妹向來心狠手辣,她壓根沒打算留下活口。
按照蘭喜妹的逃跑路線,并不是從正面離開,兩人爬上巡捕房的頂樓,通往頂樓的警衛室內,兩名警衛已經先行被蘭喜妹干掉。
在頂樓的東側,有一根鐵索和對側的小樓屋頂相連,蘭喜妹沿著鐵索走了上去,她腳步輕盈矯健,宛如飛燕凌云,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到達對面,羅獵搖了搖頭,也張開雙臂保持平衡踩著鋼索走了過去,蘭喜妹剛才的那番話困擾著他,他竭力不去想,先離開巡捕房再說。
進入對側小樓之后,蘭喜妹拆下鋼索,脫掉巡捕的制服,取出事先準備的衣服換上,其中一套扔給羅獵。
兩人換好了衣服,迅速走下小樓,蘭喜妹推開小樓的大門,看了看外面沒有特別的動靜,隨手拿起房門邊的一把傘,交給了羅獵。
羅獵撐起雨傘,蘭喜妹挽住羅獵的手臂,偎依在他身邊,兩人大搖大擺從巡捕房的正門經過。
巡捕房外面崗哨內的警衛看到了這對相偎相依的情侶,但是他并沒有發現異常。
羅獵向巡捕房的大門看了看,低聲道:“計劃很久了?”
蘭喜妹似乎有些怕冷,向他靠得更緊了一些,柔聲道:“從知道你被抓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隨時劫獄的準備。”
羅獵相信蘭喜妹并沒有撒謊:“葉青虹出了什么事?”
蘭喜妹心中有些不舒服,可是她并未表露,小聲道:“張凌峰并沒有信守承諾提供你的無罪證據,葉青虹去找他理論的途中遭遇伏擊,連人帶車被撞入了蘇州河。”
羅獵停下了腳步,臉上的表情在瞬間凝固。
蘭喜妹道:“整個法租界的巡捕都出動了,這也是今晚巡捕房空虛的原因,可直到現在只是找到了那輛車,還未找到葉青虹。”
羅獵用力握住傘柄,蘭喜妹甚至擔心傘柄隨時會被他握碎。
蘭喜妹嘆了口氣道:“其實你也不用擔心,沒有找到尸體就證明她仍然活著。”
羅獵抓起蘭喜妹的手,將傘輕輕放在她的掌心,然后大步走入風雨之中。
蘭喜妹慌忙追趕了上去:“你去哪里?”
羅獵沒有說話,蘭喜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羅獵卻躲過她的右手,順勢將短刀從蘭喜妹的腰間抽出,森寒銳利的刀鋒直指蘭喜妹的心口,蘭喜妹緊緊咬住櫻唇,她從未見過羅獵的目光如此冷漠。她甚至感到害怕,從心底感到害怕。
羅獵用一如既往平靜的聲音道:“我去辦點事,你不要跟著我。”
蘭喜妹倔強地昂起頭:“除非我死……”
羅獵毫不猶豫地揚起短刀,向她劈落,蘭喜妹下意識地閉上雙目,再度睜開雙目的時候,發現羅獵已經在她的面前消失,蘭喜妹不由得驚慌起來,她一邊小聲呼喚羅獵的名字,一邊快步向前,希望能夠發現他的蹤影。
張凌峰回到住處的時候黎明即將到來,離開巡捕房之后,他又去了葉青虹出車禍的地方,雖然法租界出動了幾乎全部的警力,他也調動了手下可用的人手,可直到現在仍然只是打撈到了葉青虹的車,并未發現葉青虹的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張凌峰的內心中充滿了自責,葉青虹是前來找他理論的途中出事的,如果他為羅獵作證,如果他堅持保釋羅獵,或許這出慘劇就不會發生,他喜歡葉青虹,這其中還有敬重的成分,在他所認識的女性之中,葉青虹不但秀外慧中,而且有著普通女性少有的俠骨柔腸。
羅獵救了自己的性命,這是張凌峰無法否認的事實,他提供給警方的證據雖然說得都是實話,可張凌峰刻意保留了,他完全可以為羅獵做更多的事情,葉青虹出事之后,他之所以如此激動,表現出如此的強硬,從根本上還是因為內心的懊悔和內疚,他想要補救,可一切似乎又來不及了。
張凌峰剛一進門,侍衛官就迎了過來,接過他的衣帽,張凌峰想起一件事:“陸小姐走了沒有?”
侍衛官笑了笑道:“還在。”
張凌峰皺了皺眉頭,現在他實在沒有和陸如蘭親熱的心情,他喜歡女人,可更喜歡征服的過程,一旦得到,就會產生一種失落,甚至會感覺到索然無味,張凌峰還是向自己的房間走去,陸如蘭這個女人很聰明,不過也很麻煩,畢竟她和開山幫的趙虎臣關系親密,如果趙虎臣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肯定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張凌峰當然不會把趙虎臣這種江湖人看在眼里,不過他愛惜自己的面子,這種事情若是張揚出去終究有損顏面。
張凌峰來到門前,房門沒有關,還閃著一條縫,里面亮著燈,看來陸如蘭一直都在等著自己。
張凌峰停了一下腳步方才推門走了進去,他看到陸如蘭就坐在床上,披散著頭發,臉上卻不見習慣性的嫵媚表情,取而代之的卻是惶恐,張凌峰頓時覺得不對,轉身準備奪路而逃的時候,咽喉已經被刀鋒抵住,因鋒刃的寒氣張凌峰頸部的肌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嗅到了刀鋒上的血腥,也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張凌峰看到了躲在門后的羅獵,他馬上就明白羅獵因何而來,沒有呼救,沒有繼續逃走的打算,輕聲道:“我關上門。”
羅獵點了點頭,看著張凌峰將房門關上然后反鎖。
張凌峰留意到陸如蘭一直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宛如入定一般,應該是被羅獵制住了穴道,所以才無法動彈,張凌峰道:“此事和她無關,你不要為難她。”關鍵時刻,他也算得上是有大將風度,畢竟將門無犬子。
羅獵道:“青虹的事情是誰做的?”
張凌峰道:“和我無關,你知道的,我一直當青虹是好朋友,就算傷害我自己,也不可能去傷害她……”想到自己辜負了葉青虹的委托,張凌峰不由得一陣內疚,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我在巡捕房所提供的證詞并無謊言,斷電之后,我的確不知道你身在何處,我雖然知道你無辜,也很想幫你脫罪,可我不能說自己沒看到的事情。”
羅獵道:“你怎么說是你的事,我沒指望你幫我脫罪。”
張凌峰道:“是我欠你的。”
羅獵道:“不重要,青虹沒事,我不會跟你計較,如果青虹有事,我不管你跟這件事有沒有關系,張凌峰,你逃到哪里,背景有多強,我一樣要找你算賬。”
張凌峰暗自吸了一口冷氣,羅獵這個人在任何時候都冷靜的嚇人,即便是現在仍然無法從他的表情中讀到憤怒和悲傷,不過羅獵的每句話都充滿著強大的自信,此人的確能夠做他人無法辦到的事情。
張凌峰道:“你說吧,需要我做什么?我會傾盡全力。”
羅獵道:“青虹之事乃是任天駿幕后所為,我要你幫我查清他的下落。”
張凌峰點了點頭道:“他背信棄義,答應過我只要在黃浦不會對你們下手,此事就算你不追究,我也會追究到底。”
羅獵道:“尋找青虹的事情你須得繼續跟進施壓,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得放棄。”
張凌峰暗忖,羅獵的要求并不過分,這兩件事本來就是他想做的。
羅獵道:“菜刀會的劉尚武你應當認識。”
這句話卻是對著陸如蘭所說,陸如蘭口不能言,只能眨了眨眼睛表示認識。
羅獵道:“想辦法幫我將這個人找出來。”
羅獵從窗口而來,還是從窗口離去,張凌峰在羅獵離去之后,先是沖到窗前看他是否真的離去,然后方才來到床邊將陸如蘭扶起,扶著她的雙肩道:“如蘭,你沒事吧?”
陸如蘭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感覺手足恢復了自由,她仍然有些后怕,撲入張凌峰的懷中,顫聲道:“他……他究竟是如何進來的。”張凌峰的住處防守非常嚴密,尤其是在張凌峰遇刺之后,安防比起此前又增強不少,張凌峰曾經自夸,如果沒有他的允許就算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可現實卻是羅獵神不知鬼不覺地混了進來,而且至今那幫護衛沒有任何的覺察。
所幸羅獵此次前來并非為了殺他們,否則兩人早已身首異處。
張凌峰道:“你沒事就好。”
陸如蘭道:“他……他知道我們的關系了。”她發自內心感到害怕,兩人的關系一旦暴露必將引起趙虎臣暴怒,羅獵剛才雖然沒有用此事威脅他們,可是讓她幫忙找出劉尚武,分明就是一種暗示。
張凌峰苦笑道:“知道又如何?他應該不會亂說。”他也不是傻子,其實心中也郁悶得很,在葉青虹的事情上他本就極其內疚,羅獵的出現又讓他內心的負擔加重了一層。羅獵應當不是威脅自己,如果葉青虹當真遭遇不測,他會不惜代價的報復,當前唯有祈禱葉青虹平安無事了。
想到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向陸如蘭道:“我還得出去看看,如蘭,我送你回去?”
陸如蘭知道他的心思,搖了搖頭道:“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