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拾階而上,臺階很陡,里面的光線不好,玉菲偵探社位于上樓后的右手邊,羅獵再次敲響了房門,這次里面傳來回應聲:“請進!”
羅獵推門走了進去,里面陡然變得明亮了起來,偵探社臨街的一面有三扇落地窗,將外面的光線成功引入了室內,外面有一張桌子,其余的幾面墻都擺著文件柜,程玉菲的助手李焱東正站在文件柜前整理資料,甚至連羅獵走進來都沒有來得及回頭。
羅獵咳嗽了一聲,李焱東這才轉了下臉,看到羅獵居然沒有感到任何驚奇:“羅先生,程小姐說你會來,她這會兒出去了,你先到她辦公室里坐一會兒,半個小時后她就會回來。”
羅獵雖然認識程玉菲的時間不久,可是對她也算是有些了解,程玉菲這位黃浦第一神探絕不是浪得虛名,她有把握人心理的專長。
羅獵進入了程玉菲的辦公室,辦公室窗明幾凈,里面擺放許多花草,和外面隨處可見的文件柜不同,里面除了張辦公桌和用來會客的沙發之外就沒有多余的東西。
李焱東進來給羅獵泡了杯茶,然后又出去了,玉菲偵探社的生意很好,往往同時在跟進好幾件案子,人卻只有他和程玉菲兩個,所以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忙碌著。
羅獵喝了口茶,趁機觀察了一下程玉菲的這間辦公室。從室內的陳設細節可以推斷出一位主人的愛好和情趣,通過觀察這間辦公室羅獵有了兩個初步的判斷,程玉菲是個很嚴謹的人,做事一絲不茍,她的辦公桌上哪怕是一支筆的擺位都經過深思熟慮,室內的幾盆花,不但花盆擦得干干凈凈,甚至連每一個葉片都一塵不染。
程玉菲或許有潔癖,羅獵不由得想到,一個如此嚴謹還可能有潔癖的人,必然是極其謹慎的,她怎么會任由一個客人在自己不在的前提下進入自己的辦公室?如果自己抱有其他的目的那么,豈不是給了自己一個可乘之機?
羅獵的目光投向左側的玻璃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玻璃窗的視野很好,從這里可以清楚地觀察到對面的小樓,同樣從對面的小樓一樣可以看清這邊室內的情景,更何況辦公室這邊處于順光的一面。
羅獵站起身來,緩步走向玻璃窗,他禮貌地舉起了茶杯向對面示意,雖然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對面的情景,但是他有種預感,有人正在對面靜靜觀察著自己。
程玉菲的到來比預定時間早了五分鐘,走入辦公室內,她歉然道:“羅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羅獵笑道:“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我才對,是我不請自來。”
程玉菲在自己的辦公桌后坐下,微笑望著羅獵:“我知道羅先生一定會來,而且有很多問題想問我。”
羅獵將茶杯放在一旁的茶幾上:“我想了解多一些案情。”
程玉菲拿出了一份文件袋,從中取出了一份指紋對比的結果:“我從事這個行業的第一天,我的老師就告訴我,辦案子無論對象是誰,一定要讓自己跳出案件本身,要做到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案情,不被感情左右,讓證據說話。”
羅獵站起身,來到程玉菲面前,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那份指紋報告,仔仔細細地對比了一下。
程玉菲道:“左邊的指紋是從打暈安翟的鐵棍上發現的,右邊的指紋是取之于周曉蝶用過的茶杯,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兩份指紋一模一樣,可以斷定屬于同一個人。”
羅獵道:“得到一個人的指紋很容易,這好像并不能說明什么。”
程玉菲道:“按照羅先生的話,取到指紋的人有問題了,那就是懷疑我動了手腳。”
羅獵搖了搖頭道:“我沒這個意思,只是有些事想不通,第一,兇手在打暈安翟之后為什么要留下這跟鐵棍?既然能夠如此精心布局,又為何要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
程玉菲道:“聽起來好像有些道理。”
羅獵道:“第二,安翟和周曉蝶結婚三年,他們夫婦兩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綢緞莊生意也在蒸蒸日上,究竟是怎樣的動力才促使一個妻子去陰謀對付自己的丈夫,在丈夫不惜一切將她救出火海的時候,她還恩將仇報,想要將丈夫置于死地呢?”
程玉菲道:“翡翠九龍杯、東山經,其中任何一個理由都足以讓夫妻反目,父子成仇。”
羅獵道:“這兩樣東西都是你的推斷,僅憑著一個在病房內找到的翡翠杯,難道就能定案?”
程玉菲道:“羅先生還是帶著感情來判斷這件案子,我早就說過,我只看證據,如果你想證明周曉蝶無罪,那么你告訴我,鐵棍上的指紋是怎么回事?翡翠九龍杯為何藏在她的病房內?”
羅獵道:“東山經呢?沒有找到東山經,你憑什么就能夠確定,所有一切都是周曉蝶在自導自演?”
程玉菲道:“或許有東山經,或許沒有,這件事只要安翟的記憶恢復就應當能夠給出合理的解釋。”
羅獵道:“翡翠九龍杯是真是假?”
程玉菲道:“我無權搜查,巡捕房發出搜查令,劉探長親自率人前去醫院搜查,并于周曉蝶的病房內找到了那只翡翠九龍杯,我至今無緣得見,不過從他們提供的照片來看,應當完好無損。”
羅獵點了點頭,此前程玉菲曾經在現場找到了翡翠九龍杯的碎片,不過程玉菲認為那九龍杯是贗品,如果照片上的翡翠九龍杯完好無損,也就是說很可能就是真品。
程玉菲道:“羅先生,我這次只是協助警方辦案,到現在為止,其實我的任務已經全部完成,后續的案情跟進全都由警方處理。”
羅獵道:“程小姐有沒有想過,周曉蝶是無辜的?”
程玉菲道:“是否無辜,我無權評判,我提供了能夠找到的所有證據,至于最終的判罰,已經和我無關。”
羅獵微笑道:“謝謝程小姐給我解釋了那么久,我就不耽誤您寶貴的時間了。”他起身準備離去,程玉菲道:“我送送你。
羅獵道:“請留步!”他拉開房門,卻沒有馬上離開,輕聲道:“程小姐完全可以采用催眠周曉蝶的方法讓她說出實情,何必花廢那么大的周折。”
程玉菲道:“羅先生需要我再說一遍嗎?判定一個人是否有罪不在我的職責范圍。”
剛才還是陽光普照,這會兒功夫已經是陰云密布,羅獵來到自己的車前,并沒有馬上進入車內,又習慣地摸向西服口袋,摸到中途已經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帶煙,他已經答應葉青虹戒煙了,葉青虹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徹底,將他所有的存貨一把手全都送給了看門的老周頭。
羅獵嘆了口氣,抬起頭看了看天空,臉上卻剛巧落了一滴雨水,程玉菲地區沒有判定一個人有無罪責的權力,可是她提供的證據卻讓周曉蝶陷入了困境,如果自己對此無動于衷,那么周曉蝶很快就將會被定罪。
瞎子有瞎子的秘密,這些秘密甚至連羅獵都不知道,羅獵并沒有怪罪這位老友的意思,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當一個人選擇隱藏這些秘密的時候,這個人就要背負相應的壓力。自己本身就是個擁有太多秘密的人,他一度猶豫要不要將這些秘密告訴葉青虹。
按照羅獵的初衷,他本想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些壓力,可是他又不忍看到葉青虹的惶恐和不安,在感情上執著到底的葉青虹卻擁有著太多的患得患失,而她對自己對這個家的付出讓羅獵也不忍心繼續隱瞞下去,所以羅獵才做出將心底最大秘密告訴葉青虹的決定。
在將秘密告訴葉青虹之后,羅獵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而他和葉青虹之間的距離也因為這個共同的秘密被拉近。
羅獵不知道瞎子和周曉蝶之間究竟有沒有共同的秘密?瞎子是否將這件事對周曉蝶坦誠相告。雖然程玉菲提供了確鑿的證據,可羅獵仍然不相信周曉蝶會對瞎子做出這些事,就算周曉蝶真有謀奪這兩樣寶物的想法,可是周曉蝶絕不會忍心對瞎子下手,險些害死一個真心真意對她,也應當是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人。
李焱東敲了敲門進入程玉菲的辦公室,看到程玉菲站在窗前,他走了過去,順著程玉菲的目光看到了仍然站在車前沒有離去的羅獵,有些詫異道:“他還沒走啊?”
程玉菲道:“他對朋友很用心。”
李焱東道:“巡捕房方面已經將咱們幫忙辦案的酬金給結了。”
程玉菲道:“你怎么看?”
李焱東被她問得愣了一下:“什么?”不過他很快就會過意來:“這件案子不是已經結了?”
程玉菲道:“翡翠九龍杯出現,東山經的事情就隱藏不住了,我看這個安翟的真正身份很快就會傳遍江湖。陳九梅雖然死了,可盜門不會容忍一個叛徒,這筆帳肯定會算在安翟的頭上。”
李焱東道:“這么說,他豈不是麻煩了。”
程玉菲道:“有些人從出生起就注定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