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奉天城還有二十公里的時候,貨車在路邊停靠。
羅獵還以為再次遭遇盤查,內心正在警惕之時,聽到有腳步聲向自己走近,有人從外面提了一下自己容身的箱子,用日語說道:“這個,還有那個,給我搬下去!”
羅獵從聲音聽出是麻雀,這才放下心來,此前分別之時,麻雀就和他約定,會在奉天城外接應,想不到這么快就到了,其實麻雀一直都開車尾隨著這輛貨車,來到奉天城外,確信已經徹底離開了險境,這才讓人卸貨。
負責押運的人并不清楚車內裝的什么,一起動手將裝有羅獵和瞎子的箱子搬了下去,羅獵倒還罷了,裝瞎子的那只木箱份量極重,兩名搬運工費了好大力氣方才將箱子搬了下來。
卸貨之后,貨車繼續向前方行進。
麻雀等到貨車遠去,方才取出鑰匙,將兩只箱子先后打開,瞎子和羅獵先后從箱子里面站起身來,瞎子顧不上說話,一瘸一拐地跑到道路旁的楊樹后面,這一路可把他給憋壞了,不一會兒就響起嘩嘩的流水聲。
麻雀皺了皺鼻子,顯然對瞎子這種缺乏素質的行為極其反感,拉開車門先行坐了進去。
羅獵將兩只箱子扔到路邊的水溝里,然后沒有急于上車,而是原地舒展了一下手臂,手足的麻木感稍稍減弱之后,從兜里掏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支點燃,逃離了瀛口心情自然也變得輕松了不少,總算可以悠閑自在地抽一支煙了。
麻雀看到他怡然自得的樣子,突然摁響了喇叭,羅獵還沒什么,躲在大樹后撒尿的瞎子嚇得打了個激靈,身體一擺,尿了自己一褲子,瞎子這個郁悶啊!人嚇人嚇死人,真要是把下半身嚇出毛病來,他找誰賠去?又醞釀了一會兒尿意,方才把膀胱中殘留的那泡尿處理干凈,提好褲子,蔫不唧地把濕漉漉的手在屁股后面擦了擦,這才慢吞吞來到羅獵的身邊。
羅獵借著車燈,看到瞎子褲子上濕漉漉的一大片,不禁樂了起來。
瞎子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笑個屁啊!你丫有沒有同情心?”氣呼呼來到后面坐了,重重關上車門,抱怨道:“催什么催啊?嚇死我了!”
麻雀又摁了下喇叭,明顯不是在催他。
羅獵這才將煙蒂摁滅,轉身向汽車走去。
瞎子在車內使壞道:“我就見不得他這副趾高氣揚故作瀟灑的熊樣,開車,讓他跟著跑一會兒。”
麻雀等到羅獵伸手去拉車門的時候,突然一腳油門踩了下去,羅獵拉了個空,腳步一個踉蹌,汽車擦身而過,已經甩開自己十多米然后停在那里,羅獵搖了搖頭,然后向汽車走了過去,剛一靠近,車又開走。
瞎子樂得哈哈大笑,麻雀也是忍俊不禁。
羅獵后面大聲道:“再敢捉弄我,我可真急了!”
瞎子搖下車窗,大腦袋伸出窗外:“你倒是急給我看看!”
羅獵作勢從地上抓起一塊磚頭要丟他,瞎子嚇得把腦袋縮了進去:“開,讓丫的自由奔跑一會兒……”
羅獵被幾經捉弄之后,總算搭上了車,氣喘吁吁坐在副駕上,向麻雀揚起了拳頭,麻雀美眸圓睜,一副英勇不屈的樣子:“你敢!”
蓬!卻是羅獵反手一拳搗在瞎子眼睛上,當然不是很重,瞎子夸張地慘叫一聲,捂著眼睛躺倒在后座上:“羅獵,你好狠!”
羅獵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輕聲道:“麻雀,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尿騷味?”
麻雀經他提醒果然聞到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瞎子此刻褲子還濕漉漉的,聽到羅獵的話感覺比被人打一巴掌還要難受,猛然撲了上去,從后方熊抱住羅獵,一雙大胖手捂住羅獵的口鼻:“這才是!”
黎明剛剛到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靠在金源路的一座小白樓前,麻雀透過車窗看了看這座小白樓,屈起手臂輕輕搗了搗身邊的羅獵,睡夢中的羅獵清醒過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首先確定了一下地點,然后轉身看了看瞎子,瞎子就像一只冬眠的熊一樣蜷曲在后座上,面孔朝著椅背,屁股向外,香甜的鼾聲驚天動地。
羅獵道:“一起進去?”
麻雀搖了搖頭道:“不了,你們兄妹的事情我不介入,更何況你也不想我進去對不對?”
羅獵不禁笑了起來。
“虛偽!”
瞎子此時突然醒了過來,驚呼道:“媽呀,嚇死我了,嚇死我!羅獵,羅獵!”叫過之后方才意識到仍然坐在車內。
麻雀笑道:“你們兄弟兩人的感情可真深呢。”
羅獵搖了搖頭道:“我排第三,第一是他媽,第二是他外婆,第三是我。”說完他又接著搖了搖頭道:“不對,我和他外婆之間還隔著無數個美女。”
瞎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就重色輕友了咋地?”
再次走入這座小白樓,羅獵感到心情輕松了許多,同時在內心深處也萌生出些許的期待,雖然他不愿承認,可是他卻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這場即將和葉青虹的會面還是有些期待的。
無論葉青虹的最終動機是什么?他都希望葉青虹順利脫困,雖然葉青虹的手段稍嫌極端了一些,可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葉青虹沒有殺死劉同嗣,已經是手下留情,這其中或許還顧及到自己和瞎子仍未脫身的緣故,如果殺死了劉同嗣必將引起整個南滿震動,劉公館乃至瀛口周邊的盤查只會更加森嚴,他們想要脫身恐怕更加困難。
瞎子雙手抄在衣袖里面,從劉公館中竊取的財物不知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在他看來除了那枚七寶避風塔符之外,葉青虹對其他的東西也不會有任何的興趣。
葉青虹已經來到小白樓的門前迎接,看到羅獵和瞎子無恙歸來,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雖然兩人都穿得破破爛爛,嘴上還特地黏上了胡須偽裝,不過葉青虹仍然從身形認出了他們。
瞎子小聲在羅獵耳邊嘟囔著:“笑里藏刀,你要小心這個女人。”接觸的時間越久,越是覺得葉青虹心性復雜,瞎子對她也從開始的盲目迷戀變成了現在的警惕。
羅獵大步走了過去,來到葉青虹身邊,將藏在掌心中的七寶避風符遞到她的面前,葉青虹從他掌心中捻起七寶避風符,掃了一眼就裝在了衣兜里,輕聲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瞎子一旁陰陽怪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葉青虹沒有搭理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轉身走入小白樓內。
三人坐下之后,傭人送上剛剛沏好的紅茶,羅獵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品味著那杯紅茶。
瞎子一雙小眼鏡打量著葉青虹,他也沒說話,不得不承認葉青虹實在是美麗動人,今兒這身海藍色的洋裝更顯風姿無限,瞎子來此之前已經將葉青虹想成了一個詭計多端的蛇蝎美人,甚至準備好了再見她的時候鄙視她,唾棄她,可真正見了面他內心的那點兒想法就開始松動起來,這么美的女人,心腸應該壞不到哪里去?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葉青虹如果不是為了報仇應當也不會利用他們,瞎子發現自己對葉青虹是無論如何都鄙視不起來,更加恨不起來。人家自己都沒解釋,他反倒在心底主動為葉青虹開脫起來。
他們不說話,葉青虹也沒有說話,目光透過玻璃窗欣賞著外面陽光下的噴泉,噴涌的水流在陽光的折射下溢彩流光,瑰麗迷人。
瞎子第一個忍不住了,咳嗽了一聲道:“葉小姐怎么不說話?”
葉青虹反問道:“說什么?”
瞎子道:“比如說說你是怎么逃出來的?又或者問問我們是如何逃出來的?”他和羅獵歷盡千辛萬苦,在麻雀的幫助下方才順利逃離瀛口,在瞎子看來葉青虹理當表示一下關心,畢竟瀛口的這場麻煩是因她而起。
葉青虹溫婉一笑,她的笑容如此明媚,足以讓冰雪消融,瞎子看得不由得呆了,張大了嘴巴,整個人如同泥菩薩一樣定格在那里。
葉青虹望著羅獵:“你們是如何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