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紅燒肉讓西蒙神父嘗到了甜頭,他抓住一切機會討好羅獵,目的只是想再為艾莉絲燒一次紅燒肉。
羅獵頻頻搖頭,道:“西蒙,不是我不幫你,可你也要想一想,再怎么好吃的菜,連吃兩頓最多三頓,也要膩了。所以啊,這一招不能多用啊!”
西蒙神父嘆道:“可是,我是多么地想看到艾莉絲開心地吃著我燒的菜啊!”
羅獵道:“那你可以學別的中華菜啊?只要是做的好吃的中華菜,艾莉絲都很愛吃的。”
西蒙神父雙眼閃出光亮來,急切道:“諾力,你可以繼續教我嗎?”
羅獵笑道:“你當我是大廚啊?那道紅燒肉也只是我偶然間從大師嫂那邊學來的……對了,西蒙,你可以去請教我大師嫂啊!”
西蒙神父擔憂道:“我跟你大師嫂并不熟,再說,她現在就要臨產了,多不方便啊!”
羅獵想了想,覺得也是。“那怎么辦呢?紐約倒是有不少中華餐館,可是,那些餐館……”羅獵禁不住搖了搖頭。真正的大廚才不會遠渡重洋來人家洋人的地方開餐館,那些個唐人街的餐館,無非是那些有了點積蓄又不想再做勞工的華人租個店面做一些家常便飯。“對了,西蒙,我想到了一個地方,保管你能學到最正宗的中華菜。”
羅獵想到的,便是顧先生的安良堂。
顧浩然并不希望在自己的堂口整日要看到一個洋人的面龐,可是,他又不愿意薄了羅獵的面子,畢竟面前的這位年輕人乃是兄弟堂口的接班人。
“先說好了哦,羅獵,你難得向顧叔開次口,顧叔肯定不能薄了你的面子,但是,我不管那洋人是不是神父,人品又如何如何,他來我堂口學習廚藝可以,但絕不能四下里隨意走動,來了,就直接進廚房,學完了,直接離開堂口,能做得到嗎?”
羅獵的回答自然是沒問題。
顧浩然的安良堂大廚的英文水平很一般,而西蒙神父基本聽不懂中文,因而,在學菜的過程中,存在著嚴重的溝通障礙。萬般艱難中,西蒙神父還是堅持了下來,花了三天的時間,終于又學會了一道菜,剁椒魚頭。
西蒙神父隨即在菜市場買了一個好大的魚頭。洋人們也愛吃魚,但從不吃魚頭,對魚肉的要求也很苛刻,不能有毛刺,還得去了魚骨。因而,菜市場的魚頭賣的還非常便宜。買好了魚頭,西蒙神父興沖沖來到了彭家班的廚房。
羅獵不在,廚房中,汪濤和甘蓮正在卿卿我我。看到西蒙神父手中拎著的碩大魚頭,甘蓮不禁苦笑道:“西蒙神父,你這是要做什么呀?”
西蒙神父興高采烈地邊比劃邊道:“我學了一道中華菜,叫,叫……”
甘蓮接道:“是不是叫‘剁椒魚頭’?”
西蒙神父連連點頭,應道:“對對,‘剁椒魚頭’,今天,我要為大家展現我的學習成果。”
甘蓮道:“可是,西蒙神父,咱們可沒有足夠大的鐵鍋啊!”
西蒙神父不禁一愣。
也只是片刻,西蒙神父隨即轉身出門,一路小跑,跑出了馬戲團駐地,在附近一連找尋了數十家商鋪,總算買到了合適的鐵鍋。
“歐耶!這世上沒什么難題能阻擋了一個父親對他女兒的愛!”西蒙神父為自己加油鼓勁后,又是一路小跑回到了彭家班的廚房。
然而,廚房和飯廳卻是空無一人。
“晚是晚了些,可是,這個時間他們也不應該都吃過了呀?”西蒙神父百思而不得其解。
彭家班的人全都聚集在了蘭諾斯丘醫院產房的門前,就在西蒙神父正在四處尋覓合適的鐵鍋的時候,羅獵為大伙帶來了好消息,大師姐甘荷就要生產了,已經被醫生送進了產房。
大伙都在焦急地等待,趙大新更是連坐都不肯坐,在產房門口踱過來踱過去。
“大師兄,麻煩你能不能安靜一下,來來回回的,把人的眼睛都晃暈了。”羅獵嬉皮笑臉地挑逗著趙大新。
趙大新轉過身來瞪了羅獵一眼,只停下來了幾秒鐘,便下意識地重新踱起了步來。
“大師兄,洋人醫生的水平還是很高的,你就放心地坐下來等著吧,要不然,等會都沒氣力抱孩子了。”二師兄汪濤也跟著勸道。
趙大新重重地嘆了一聲,坐在了走廊邊上的連椅上。只是片刻,那產房的門不知道是被風吹了一下還是被里面的人碰了一下,總之是發出了定點聲響,那趙大新像是被刺激到了,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沖向了產房的房門。
確定為無意義之舉措后,趙大新悻悻然重新踱步。
羅獵很是無聊,打起了六師兄的主意。“六師兄,別看書了,看書多沒意思,來,我跟你做個游戲。”
六師兄滿富貴跟羅獵的年齡差距最小,可也比羅獵大了八歲之多,近五年下來,早就養成了讓著羅獵的習慣。聽到師弟的要起,滿富貴合上了英文書。
“六師兄,來,看著我的手指頭。”羅獵伸出了右手食指,在滿富貴的面前左右搖晃:“對,就這樣,很好,我知道你看書看累了……”
滿富貴禁不住打了個哈欠。
“現在,你已經來到了一片幽靜的森林中……你沒有同伴,只有你一個人……你有些困了,所以你想睡一會……”羅獵頗有信息地繼續施展著他剛學到沒多久的催眠術。
滿富貴骨碌碌轉了一圈眼珠子,莫名其妙道:“我不困啊!為什么要睡?”
羅獵呆呆地看著六師兄,雙眸中流露出來的,盡是失望。
艾莉絲來的晚了,接到消息的時候,她還在排練,而且,她在那個節目中起到了重要的串聯作用,若是提前離開,勢必會影響到整個節目的排練。排練結束后,艾莉絲一路飛奔,到了產房門口,看到大伙還都在等著,艾莉絲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邊開心道:“上帝保佑……我要成為第一個抱小寶寶的人。”
羅獵呲哼一聲,懟道:“恐怕你的愿望要落空了,第一個抱寶寶的人不是醫生就是護士,怎么可能輪到你呢?”
艾莉絲做了個旋轉的舞蹈動作,歪著頭,給了羅獵一個白眼,道:“醫生護士除外!”
羅獵又是一聲呲哼,道:“即便如此,那也應該是寶寶的媽媽最先抱寶寶。”
艾莉絲又轉了一圈,再給了羅獵一個白眼,道:“大師嫂也要除外,我只跟你們比!”
甘蓮笑著調侃道:“艾莉絲,你那么喜歡寶寶,為什么不考慮自己生一個呢?”
艾莉絲傻乎乎回道:“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情,我一個人怎么能做得到?”
甘蓮繼續戲謔,道:“那就找羅獵幫你啊!”
艾莉絲也不害臊,轉頭去看羅獵。
可是,鬼馬精靈的羅獵在甘蓮剛一開口的時候便意識到了不妙,早已起身去往洗手間了,這姊妹兩個的玩笑,他權當是沒聽到。
便在這時,產房的門打開了,兩名護士小姐推著一輛病床車走了出來,車上,躺著一臉疲憊卻又充滿了幸福的甘荷,甘荷的身邊,則是一個襁褓。
趙大新第一個沖了上去。
那一瞬間,他居然沒有顧及到襁褓中的孩子,而是憐愛地捧住了甘荷的臉頰,道:“師妹,你受累了。”甘荷登時淚目,流著淚微笑著應道:“師兄,你也受累了。”
艾莉絲果然是第一個抱起了寶寶的人,抱在懷中,艾莉絲便要去解開襁褓,被護士小姐急忙攔住了。艾莉絲委屈道:“我只是想看看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護士小姐微笑回答道:“是個男孩,他所有的信息在出生卡片上都有記錄。”
大伙將襁褓傳了一圈,每個人都抱了一會,最后才傳到了趙大新的懷中。抱著自己的兒子,趙大新傻傻地笑開了:“趙振華,叫爸爸……”
佯裝去衛生間的羅獵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急沖沖趕來,看了眼趙大新懷中的孩子,登時皺緊了眉頭:“不對啊,這孩子長得怎么一點都不像大師兄呢?更不像大師嫂。護士小姐,你們是不是抱錯孩子了?”
其中一名護士小姐面帶慍色回應道:“我們蘭諾斯丘醫院怎么能發生這種低級錯誤呢?”另一名護士小姐的性格要溫和一些,解釋道:“嬰兒長期在羊水中浸泡,剛出生的時候皮膚會有自然褶皺現象,所以,還無法看出嬰兒的長相。”
羅獵聽了這個解釋,雖然不甚滿意,卻也只能聳聳肩呆在一旁了。
眾人將甘荷母子送入了病房,又陪到了下午近三點鐘,直到大伙都餓得有些撐不住了,這才想起來中午根本就沒吃飯。
“回去吧,都回去吃飯。”趙大新終于從傻愣狀態中走了出來,又恢復了他大師兄的一貫作風:“二師弟,四師妹,醫生說你們大師嫂最好能吃點帶湯汁的食物……”
甘蓮理解接道:“我知道,大師兄,二師兄早就準備好了。”
回到了馬戲團駐地,艾莉絲和羅獵爭先恐后地奔進了廚房找吃的。二人在廚房中撲了個空,卻在餐桌上發現了驚喜。
“諾力,這是誰做的菜,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艾莉絲迫不及待地沖進了廚房,拿出了筷子。“哦,好辣,可是,我很喜歡。”
羅獵只知道西蒙正在安良堂中學做菜,但對他學會了什么菜卻是一無所知,因而,對這一道味道尚可但品相欠佳的剁椒魚頭也是說不出出處來。
甘蓮跟著進了房間,看到了餐桌上的那道菜,幽幽地嘆了一聲,道:“西蒙神父真是不容易。”
艾莉絲驚疑道:“四師姐,你是說這魚頭是西蒙做的?”
甘蓮點了點頭,道:“十點多的時候,西蒙拎著這個魚頭進了廚房,可是,咱們卻沒有適合的鐵鍋來做這道菜,西蒙就一路小跑出去買鐵鍋了,估計是等他買來鐵鍋的時候,咱們已經去了醫院。”
艾莉絲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靜了下來。
羅獵關切道:“艾莉絲,你怎么啦?”
艾莉絲稍有傷感道:“我在想,西蒙他可能也沒吃午飯。”
羅獵道:“不會的,他沒有等到我們回來,一定是出去在外面吃了。”
艾莉絲黯然搖頭,道:“諾力,你能幫我去吧西蒙叫來一塊吃嗎?”
羅獵不懷好意地笑道:“艾莉絲,你這是打算原諒西蒙了嗎?”
艾莉絲忽地來了精氣神,嚷道:“他想得美,他拋棄了我整整十五年,我至少也要懲罰他十五個月。”
羅獵冷哼一聲,懟道:“你就吹吧!反正在美利堅合眾國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不準吹牛說大話。”
艾莉絲拋過來一個輕蔑的眼神,挑釁道:“敢不敢打賭?”
羅獵起身就往外面走,邊走邊道:“賭你個頭!”
艾莉絲在身后喊道:“諾力,你去哪,你是生氣了嗎?”
羅獵回道:“是的,我很生氣,所以我要去找西蒙述說對你的怨言。”
羅獵真的去找了西蒙,他有心促成西蒙和艾莉絲父女兩個的和解,那么,每一次相處的機會都應當倍加珍惜,更何況,這一次是艾莉絲首先提出來的。只是,當羅獵敲響西蒙神父的房間門時,卻沒能得到西蒙神父的回應,隔壁房東出來應話,說西蒙神父去了曼哈頓,已經去了很久了。
一晃眼,便是一周過去了,甘荷出了院,在趙大新的陪同下,抱著兒子回到了大家的身邊。這肯定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時刻,于是,羅獵提議,是不是多弄幾個菜,大伙喝點酒,一塊高興高興。同樣是吃貨的艾莉絲第一個表示了贊同。師兄師姐們自然也不會反對,于是,汪濤和甘蓮拿了錢,出去張羅買菜。
羅獵又提議道:“二師兄和四師姐做的菜真是不敢恭維,我認為,如此重要的宴席,咱們應該請一個真正會做菜的大廚來。”
趙大新冷哼道:“你大師嫂剛出院,還在月子中,你忍心讓她下廚房?”
羅獵神秘一笑,瞥了眼一旁的艾莉絲,道:“我可是聽說西蒙神父的廚藝大漲,不單學會了做紅燒肉和剁椒魚肉,還學會了糖醋里脊,椒鹽排骨,四喜肉丸……”
近段日子,羅獵可是沒少跟艾莉絲交流中華的各種美食名菜,每一道菜都會說的艾莉絲口水橫流,當下,羅獵一開口便報出了好幾個令艾莉絲饞涎欲滴的菜名來,那艾莉絲怎么能忍受得了:“不要說了!諾力,你還不趕緊去吧西蒙叫過來呀!”
做菜這門手藝,想學精了,很難,但若只是入門,卻是簡單。西蒙神父雖然無法突破語言障礙這道難關,但他善于觀察記憶,人又勤快,因而,在有了一定基礎后,其廚藝得到了突飛猛進的提升。對羅獵的邀請,西蒙神父自然是滿心歡喜地答應下來,出門的時候,還特意背上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
“什么呀?西蒙,你怎么還背個包呢?”羅獵不解西蒙神父用意,禁不住問了一聲。
西蒙神父呵呵笑道:“這包里全都是各種佐料。”
羅獵不由地沖著西蒙神父豎起了大拇指來:“嗬,真是沒想到啊,你還是有備而來。”
艾莉絲不知道是有意在躲著西蒙神父還是真的坐不住,跑去排練廳跟別的節目組排練去了,西蒙神父雖然沒見到艾莉絲,但知道他做的每一道菜,艾莉絲都會品嘗,因而,仍舊是十分開心地一頭扎進了廚房。
傍晚時分,大伙團聚在餐桌周圍,餐桌上,堆放了十幾道各色菜肴。
趙大新開了瓶紅酒,給每個人都倒上了,剛要開口說話,卻被羅獵搶了先:“恭喜大師兄喜得貴子啊!也恭喜咱們彭家班有了第三代,行了,別的都是廢話,開吃開喝吧!”
艾莉絲的中文水平已經相當不錯,因而,大伙在一塊的時候很少說英文,即便西蒙神父在場,大伙也是亮出了各自的家鄉話。西蒙雖然聽不太懂,但能隨時看到艾莉絲,那心情,也是格外開心。
吃喝了一會,羅獵突然站起身來往外走。
艾莉絲急忙問道:“諾力,你去干嘛?”
羅獵這次沒用噓噓這種詞匯,而是用了一個很是優雅的說法:“我去方便一下。”
艾莉絲的中文水平雖然很不錯,日常對話完全應付得來,但方便這種詞匯,卻還是第一次聽到,于是便側臉向甘蓮問道:“四師姐,羅獵說他去方便,方便是什么意思呢?”
甘蓮莞爾一笑,附在艾莉絲耳邊做出了解釋。
艾莉絲聽懂了,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酒足飯飽,大伙準備散場,西蒙神父雖然意猶未盡,卻也只能起身告辭。
“西蒙,謝謝,你今天做的菜真的很棒!”羅獵向西蒙神父表達了由衷的謝意。其他人也跟著向西蒙神父表示感謝和贊美,包括艾莉絲,“謝謝你,西蒙,真希望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菜。”
便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卻使得西蒙神父婆娑了淚眼。
為了避免尷尬,羅獵轉頭對艾莉絲用中文道:“你想得美?”
艾莉絲咯咯笑道:“我長得也美!”轉而又對西蒙神父道:“西蒙,下次能吃到你做的菜會是什么時候呢?”因為被羅獵打了個岔,艾莉絲一時忘記了改回英文。西蒙神父只聽懂了艾莉絲叫他的名字,所問的問題卻是一頭霧水。
羅獵替西蒙神父做了回答:“等西蒙方便的時候吧。”
艾莉絲登時瞪圓了雙眼,張大了嘴巴,驚愕道:“諾力,你在說什么?西蒙可是我的父親,你怎么能讓他在方便的時候……”
眾人一片愕然。
甘蓮最先反應過來,捂著嘴呵呵笑開了,笑了幾聲后,才向大伙做了解釋。
眾人從愕然頓時轉變成了哄笑。
艾莉絲也明白了此方便非彼方便,不由跟著也笑開了,笑得是前仰后合,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唯有西蒙神父始終是一頭霧水。當他看到艾莉絲突然瞪圓雙眼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的時候,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心情卻陡然緊張起來,但也就一瞬間的事,那甘蓮說了幾句,大伙又哈哈大笑,而艾莉絲笑得更是過分,西蒙神父的心情才再次放松下來。
羅獵注意到了西蒙神父的尷尬,于是走過去,在西蒙神父的耳邊悄聲道:“剛才,艾莉絲對我有了點誤會,她在吼我的時候,說西蒙可是我的父親。西蒙,這說明艾莉絲心中是認你的,所以,你可要加油哦!”
西蒙神父聽了羅獵的悄悄話,顯得很激動,并鄭重地點了點頭。
西蒙神父先走了一步,汪濤帶著老五老六,三人收拾餐桌打掃衛生,而艾莉絲跟著甘蓮去了甘荷的房間。
趙大新總算是逮著了機會,一把拉住了要跟著甘蓮艾莉絲去看小寶寶的羅獵。“小七,等會再去,大師兄有些話想跟你說。”
羅獵翻著眼皮回道:“肉麻的話,婆婆媽媽的話,你還是少說為妙,我不愛聽。”
趙大新苦笑道:“可我還是要說,小七,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獲得了重生。”
羅獵夸張地打了個哆嗦,道:“果真肉麻!”
趙大新又道:“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便是后怕,當時要不是你攔著我,唉,便不會有大師兄現在這么幸福的一家人。”
羅獵直勾勾看著趙大新,一臉壞笑道:“可我后悔了,咋辦呢?”
趙大新一怔,隨即就明白了過來,呵呵笑道:“可不是嘛,本來這彭家班的班主就會是你了,可惜,你大師兄卻還活著。”
羅獵打了個響指,轉身就走,邊走邊嚷道:“對嘍,你猜對嘍,所以,我現在要把對你的不滿全都發泄到趙振華的身上去嘍!”
趙大新微笑凝視著羅獵逐漸遠去的背影,不由地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呢喃自語道:“這個小七,真是拿你沒辦法,唉,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能真正長大……”
“催眠只是一種手段,而讀心才是核心。”閑暇之余,凱文戈登饒有興趣地給羅獵灌輸著他那一行的理論基礎。
凱文戈登從來沒帶過學生。對他來說,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的思想根深蒂固,因而,想拜他為師的人倒是不少,可他卻視而不見,一個不收。但羅獵不同,一是礙著西蒙神父的面子,凱文戈登不得不收下這個小伙子,二是因為羅獵存粹是因為好奇心才投入到他凱文戈登的門下做了學生,即便將來在此行當上的成就超過了老師,那么,做老師的凱文戈登也不用擔心會被學生搶了飯碗。
羅獵在凱文戈登的診所中從來沒把自己當過外人,會說話有眼色的優點發揮的淋漓盡致,使得凱文戈登漸漸喜歡上了這個來自中華的年輕人。
“讀心術聽上去似乎很玄奧,其實卻很簡單,用科學的詞匯來描述,其實就是心理學。我們每個人對同一件事務會有不同的認識,即便他把這種認識深深地埋在了心里,可是,在他無意間的語言以及表情和肢體動作等方面,我們還是能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舉個簡單的例子,諾力,剛才我說話的時候,你將自己的身體向我這邊傾斜了一些,這就說明,你很可能對我說話的內容產生了興趣。”凱文戈登在羅獵身上找到了當老師的樂趣,因而,對羅獵講解起理論知識來,也是不厭其煩。
羅獵跟凱文戈登學習已經有了快一個月的時間了,對催眠術的手法和技巧也都掌握了個差不多,但實施起來的效果卻總是不盡人意。而好奇心則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自身對催眠術的逐漸熟悉不斷下降,因而,繼續學習的動力和積極性都出現了一定的問題。
凱文戈登雖然是第一次當老師帶學生,但他精通讀心術,所以,羅獵的這種思想變化,他看得非常清楚。
“我們在對病人實施催眠的時候,需要我們做到和病人的心靈相通,這樣,催眠的效果才會達到最佳。那么,怎么樣才能做到心靈相通呢?”凱文戈登說到這兒,不經意地賣了個關子,端起杯子來飲啜了一小口咖啡。
羅獵接道:“就需要我們通過對病人無意間的言語、表情以及各種下意識的動作來判斷病人在想些什么,對么?”
凱文戈登露出了欣慰笑容,道:“諾力,你真聰明,你說的完全正確。”
羅獵又道:“可是,每個人的心理不同,習慣不同,他所表現出來的無意間言語、表情、和各種下意識動作也會有所不同,那么,我們又該如何評判呢?”
凱文戈登道:“差異不可避免,但共性也是客觀存在,初學者可以先從共性著手,若是悟性頗高,可以再去研究其差異性。諾力,我這兒有本書,可以送給你,當你讀完了這本書,或許你就會有所感悟。”
羅獵接過書來,隨手翻看了幾頁。洋人的書和中華的書有著很大的區別,中華的書,即便是用蠅頭小楷來編撰,那頁面上也沒有多少個字,但洋人的書頁上卻是字小量大。因而,同樣厚度的一本書,中華書或許一天就能讀完,但洋人書至少也要花個兩三天才行。
“謝謝你,凱文,我一定會認真把這本書讀完。”
一本書,只是讀完很簡單,不管有多厚,所花的時間總是有限。但若是想讀懂一本書可就不那么簡單了,極端情況下,即便用去了一輩子的時間,也很難完全讀懂一本書。凱文戈登送給羅獵的這本書,從字面上并不難讀懂,但從其內容上,卻甚是博大深奧。待羅獵總算是有所感悟的時候,趙振華已經滿月了。
這一日,趙大新找到了羅獵,跟羅獵商量起歸程的事情。“小七,咱們跟環球大馬戲團的合約只剩下兩個月不到了,這段時間因為大師兄的原因,咱們始終不能登臺演出,大師兄始終覺得有些愧對小安德森先生。眼下,你家大侄子也滿月了,這季候也到了夏天,出趟遠門對你大侄子和大師嫂來說應該沒什么問題,所以啊,我就在想,咱們是不是跟小安德森先生打聲招呼,提前兩個月解除合約,大伙一塊回金山得了。”
羅獵也是過膩了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僅僅是一個對催眠術讀心術的興趣無法支撐他繼續留在紐約無聊下去,因而對趙大新的提議很是贊同:“好啊,說實在的,我早就想回去了。”提到了金山,羅獵自然想到了安良堂的濱哥彪哥,而彪哥承諾過他,要叫他練槍。練槍或許很辛苦,但打槍卻是很痛快,羅獵幻想著能在彪哥那兒得到足夠用的免費子彈,能讓自己打個痛快。
“你要不要征求一下艾莉絲的意見呢?大師兄擔心她一下子失去了登舞臺表演的機會,她會很難過。”趙大新依舊是之前的大師兄,考慮問題很全面,彭家班每一個人的感受他都很重視。
羅獵應道:“大師兄,你還是不怎么了解艾莉絲,她之所以會迷戀舞臺,只是因為她喜歡唱歌跳舞,至于舞臺有多大,觀眾有多少,她并不在乎的。再說,等咱們回到了金山,濱哥一樣會幫她找到繼續登上舞臺唱歌跳舞的機會,她又怎會不開心呢?”
趙大新道:“那我就放心了。小七,今天你就不要去凱文的診所了,陪我一塊去見小安德森先生,好么?”
小安德森早就想到了會有這么一天,但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的情緒還是受到了影響。
“親愛的趙,諾力,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們么?在環球大馬戲團最為低落的時候,你們選擇了留下來,拿著一半不到的薪水,吃著最簡單的飯菜,陪著我走完了最艱難的一段路程,現在,環球大馬戲團成了行業翹楚,可你們卻要向我說再見了,我的朋友,我知道此刻我不能再挽留你們,但上帝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你們能夠改變主意啊!”小安德森真情流露,雙眸中閃現出藍色的淚光。
趙大新道:“小安德森先生,請你理解我們,彭家班真的是演不動了,我的左臂受了重傷,連帶著右臂也有些不靈便,飛刀表演的質量大打折扣,而諾力一個人在舞臺上孤掌難鳴。至于我們彭家班表演的其他節目,客觀地說,質量水平都很一般,配不上這份薪水。所以,我們還是決定急流勇退,不給環球大馬戲團拖后腿。”
小安德森道:“我懂,我都懂,我的朋友,那和胡兩個人讓我對中華人失望透頂,但你和你的師弟師妹們卻又讓我對中華人無比崇敬。是的,每個國家每一個民族,都有好人和壞人之分,而你們,我的朋友,顯然屬于前者。”
羅獵笑道:“小安德森先生,你也一樣,也屬于前者。”
小安德森笑道:“謝謝你對我的認同和贊賞,諾力,我想知道,你是屬于前者呢還是屬于后者?我一直以為你也是個好人,可是,你卻要拐騙走了我們美麗的艾莉絲,你知道,環球大馬戲團中會有多少人恨你恨得咬牙嗎?”
羅獵聳肩笑道:“從這個角度看,我可能真不是個好人。”
跟羅獵的玩笑使得小安德森的心情看上去好了許多,他從辦公桌的抽屜中取出了一本支票,拿起鋼筆,唰唰唰寫了幾筆,然后撕下剛開好的支票,來到了趙大新的面前。“我承諾過你的師父老鬼先生,當環球大馬戲團渡過難關后,一定會將彭家班欠下的薪水雙倍奉還。趙,我親愛的朋友,你必須要讓我完成這個諾言。”
這是一張全國通兌的現金支票,小安德森開出的金額是兩千美元,趙大新只瞄了一眼,便連連擺手,道:“小安德森先生,實在抱歉,這筆錢我不能拿。”
小安德森肅容道:“老鬼先生,還有你們,兌現了自己的諾言,可你卻不允許我兌現自己的諾言,這會讓我寢食難安。趙,我可以理解你們,但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趙大新道:“即便如此,那也不用支付這么多錢啊!”
小安德森道:“我把欠下你們的薪水轉化成馬戲團的股份了,以此計算,這筆錢并不多。我的朋友,收下它吧,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今后還有沒有臉面說我是你們的朋友。”
羅獵在一旁勸說道:“大師兄,收下吧,不然,小安德森先生會生氣的。”轉而又看了小安德森一眼,羅獵接道:“單是生氣也就罷了,我擔心他會很傷心。”
小安德森道:“諾力,你就像鉆進了我的身體中一樣,洞察了我的一切。”
趙大新輕嘆一聲,只好收下了支票。
從小安德森的辦公室出來,趙大新問道:“小七,我去買火車票,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
羅獵搖了搖頭,回道:“我就不跟你去了,顧先生那邊,凱文那邊,都需要我過去跟人家打聲招呼說聲再見。”
金山的緯度和紐約相差不多,但太平洋的季風卻比大西洋要涼爽了許多,再加上金山的城市規模連紐約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因而,金山的夏季要比紐約好過了許多。
曹濱對歸來的彭家班表示了熱烈的歡迎,設下接風宴,并親自做陪。
“五年的時間的不算太長,卻也著實不短,謝謝你們,帶走了一個稚氣未脫的羅獵,還來了一個英俊瀟灑的羅獵,這杯酒,我敬你們,同時也是敬你們的師父老鬼。”數月不見,曹濱的鬢角又多了幾絲銀發,但看其精神,卻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董彪跟道:“五年前,你們還都很年輕,彪哥那會才三十幾歲,轉眼間,你們都到了早該成家卻沒成家的年紀,而彪哥也跟在濱哥后面成了不惑之人。光陰似箭啊,所以,彪哥勸你們,抓緊時間把家成了,就像你們大師兄一樣,多幸福啊!”
董彪的話明顯有所指,所指方向,很清楚的便是汪濤甘蓮這一對,可是,艾莉絲卻非要往自己身上攬,這姑娘端著酒杯站了起來,沖著董彪道:“彪哥,我和諾力還都年輕,不過,只要諾力同意,我是不會有意見的。”
羅獵登時尷尬至極。
可那董彪,卻像是抓住了難得的機會,連忙沖著羅獵調侃道:“羅獵,當著大伙的面,你就表個態唄!”
虧得還有大師兄厚道,又心疼羅獵,及時起身為了羅獵解了圍:“濱哥,我們師父不在,還想請濱哥為我二師弟和四師妹做個主。”
曹濱微笑頷首,道:“老鬼的徒弟,便是我曹濱的侄子,這個主,濱哥給你們做了。”
汪濤拉著甘蓮連忙起身向曹濱敬茶,甘蓮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在甘荷嚴厲的目光下,還是扭捏著順從了汪濤。
曹濱接過了汪濤敬來的茶盞,道:“你們先安頓下來,濱哥給你們選個好日子再把喜事給辦了,就這個月吧,大新,你要多擔待些,該置辦的都辦齊了,錢不夠,來找濱哥。”
趙大新規規矩矩道:“錢倒是不缺,這些年在環球大馬戲團也積攢了幾千美元呢,他倆的喜事,就缺個長輩做主,今天濱哥點了頭,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董彪拿著一雙筷子虛空點著趙大新,戲謔道:“你個傻不拉幾的貨色,這么好的機會,還不訛濱哥點錢?要是換做了羅獵,肯定不會把自己的家底子亮出來。是吧,羅獵?”
羅獵翻了翻眼皮,便將董彪帶溝里去了:“彪哥,你什么時候能給兄弟們娶個彪嫂回來呀?”
接風宴結束,曹濱回了堂口,董彪安排了車輛送艾莉絲去了席琳娜那邊,接著便把彭家班眾人帶到了一處四合院。
“這院子是咱們安良堂起家時的堂口,濱哥一直沒舍得拆了重建,你們別看它有些陳舊,這房子蓋的可真是扎實,墻后頂高,冬暖夏涼,所有的家具全都是上等的紅杉樹材。”董彪對這座四合院充滿了感情,一邊跟大伙說著,一邊閑不下來的這里擺弄一下那里又擦拭擦拭。“正堂三間,中間的可以拿出來做客堂,兩邊兩間,大新你看著怎么用吧。西邊兩間正廂房,老二你們小兩口的,東邊兩間偏廂房,老五老六你倆住。”
董彪安排完了,那羅獵卻傻了:“彪哥,那我睡哪兒呢?院子當中?天當被地做床?”
董彪笑道:“你跟我回堂口,濱哥吩咐了,打明天開始,給你開小灶。”
羅獵撇嘴道:“我才不要吃小灶,我要跟大伙一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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