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彪跟道:“老呂最擅長的就是趴著不動打黑槍,他那屁股上的傷勢,剛好給他創造了理由。”
羅獵道:“按理說,耿漢的兩個藏身點應該相距不遠,這邊槍響了,老呂哥那邊也該動手了,怎么就沒聽到槍聲呢?”
董彪道:“都說了,不用為他擔心,說不準,等咱們回到堂口的時候,人家老呂在堂口上正喝著茶吹牛逼呢。”
正說著,堂口弟兄開著三輛車過來接應,曹濱安排道:“你們三個,押著耿漢做第一輛車。阿彪,羅獵,你們倆做第二輛車,我先不回堂口了,我去找一下卡爾,這案子拖了他那么久,那伙計可是沒少遭罪。”
一路順利,回到了堂口,呂堯并沒有像董彪所期待那樣先一步回到了堂口。
耿漢雙肩中槍,兩條胳臂算是廢了,但尚能站立,自然也就能跪著。押送他的堂口弟兄將他仍在了堂口大廳中,喝令他跪下之時,卻遭到了耿漢的蔑視。
堂口弟兄就要動粗,卻被隨后趕來的董彪喝止住。“你們怎么能這樣對待咱安良堂的客人呢?看座!上茶!我還有很多話要跟耿漢兄弟好好嘮嘮呢!”
耿漢冷笑回應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想從我口中得到玉璽下落,絕無可能!”
羅獵跟了過來,笑吟吟道:“讓你坐,你就得坐,讓你喝茶,你就得喝茶,膽敢犟嘴,巴掌伺候。”
堂口弟兄早就憋得難受了,聽到了羅獵的話,立刻揚起了巴掌。
耿漢嘆了口氣,乖乖地坐了下來。
董彪點了支煙,并沖著耿漢晃了晃煙盒,笑問道:“想抽支煙么?這人啊,一旦受了傷,就更難忍住煙癮了。”董彪一臉壞笑,一口濃煙噴在了耿漢的臉上。“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賞你一支煙抽,放心,跟玉璽無關。”
耿漢面無表情,卻不由深吸了口氣。
“問題很簡單,山德羅他們,是不是你殺的?”董彪從煙盒中抽出了一支香煙,在手中把玩著。
耿漢再深吸了口氣,回道:“山德羅背信棄義,死有余辜!”
董彪呵呵一笑,道:“用是還是不是來回答我的問題,不管你的答案如何,只要你答了,我就請你抽煙。”
耿漢輕蔑笑道:“他背叛了我,我當然要殺了他!”
董彪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到了耿漢身邊,將手中香煙塞進了耿漢的口中,并為他點上了火。“喬治,你聽到了嗎?湯姆的推測是正確的,兇手果然是他耿漢!”董彪叫嚷了一聲,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喬治甘比諾應聲而出,身后跟著一個堂口弟兄。那堂口弟兄先一步向董彪匯報道:“彪哥,我已經如實跟喬治翻譯了你們的對話。”
喬治跟道:“謝謝你,杰克,你讓我親耳聽到了兇手的認罪,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和你爭搶處決兇手的權力,但我乞求你,當你準備處決他的時候,能分給我一刀。”
董彪伸出了兩根手指,沖著喬治晃了下,道:“兩刀,我的朋友,我會分跟你兩刀!”
喬治頗為感動,點了點頭,然后跟著那位做翻譯的堂口弟兄退回到了后堂。
羅獵笑道:“彪哥,你真大方,既然能分給喬治兩刀,那就應該分給西蒙四刀。”羅獵轉而再對耿漢解釋道:“西蒙是艾莉絲的父親,你要為艾莉絲遇害擔當主要責任。”
董彪抽了口煙,端起了一側桌上的茶盞,并對耿漢做了個請的姿勢,呷了口茶水后,道:“喬治兩刀,西蒙四刀,咱們家羅獵怎么著也得分個八刀,還有,這段時間你耿漢把咱們安良堂折騰地可是不輕,我跟濱哥也得分幾刀消消火,堂口的弟兄也得象征性地一人來上一刀,折算下來,沒有個千兒八百刀的還真做不到公平。可是,我又敬你耿漢是條漢子,想給你留條全尸……”
耿漢吐掉了口中香煙,冷笑道:“恐嚇我是嗎?你無非就是想嚇到我,想讓我告訴你們玉璽的下落,告訴你們吧,癡心妄想,白日做夢!”
羅獵輕嘆一聲,起身離坐,撿起了地上被耿漢吐掉的半截香煙,然后來到耿漢身邊,一只手搭在了耿漢肩膀上的槍傷處,另一只手捏著那半截香煙遞到了耿漢的嘴邊。“彪哥請你抽煙,你大爺的,沒抽完就吐掉算個什么事?給我接著抽!”
耿漢稍有猶豫,羅獵已然手上發力,槍傷處登時襲來一陣鉆心的痛楚,耿漢無奈,只得張開嘴巴,接下了那半截香煙。
“你說,你怎么就那么不上路呢?”但見耿漢屈從,羅獵松開了手,似笑非笑道:“我都跟你說了,濱哥彪哥包括我,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殺了你。既然是必死無疑,干嘛還跟自己過不去呢?眼睜睜看著自己今天被砍下一個手指,明天被捅上一刀,后天再被哪個不懂事的兄弟拉了泡屎拍在了你的臉上,可你卻只能是逆來順受,卻連個自戕了斷的機會都沒有,這很過癮嗎?”
耿漢清楚,安良堂沒一個人是善茬,羅獵說的這些話,也絕不是危言聳聽,他們既然能說得出,就一定會做得到。好死不如賴活著,但這句話只適合普通人,對耿漢來說,賴活絕對無法接受,他寧愿選擇好死。
耿漢同時明白,董彪羅獵正是掐準了他的這種心態,才以這樣的設計來針對他,為的不過是想摧毀他的心理防線,從而得到玉璽的下落。
事實上,這種策略的效果的確不錯,有那么一瞬,耿漢確實產生了放棄的念頭,既然是必死無疑,那玉璽跟自己也就沒有了關系,拿出來交換自己的痛快一死,倒也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但在接下來的一瞬間,耿漢的倔強和硬氣重新占據了上風,心中打定主意,即便自己受盡了屈辱,也絕不讓他們如愿得逞!
“那就來吧!我倒要看看你們的手段究竟有多卑鄙!”耿漢再次吐出了口中的煙頭,惡狠狠道:“千萬不要放過我,不然的話,今日我受到的屈辱一定會加倍償還給各位。”
董彪做出了恐懼狀,隨即又做出萬分慶幸狀,道:“幸虧咱們今天沒羞辱你,哦,對了,濱哥打你的那兩槍應該不算是屈辱吧?就算是屈辱,那你也應該算到濱哥頭上,對不?”轉而又對羅獵笑道:“咱倆算是討了個巧了,我看今天就這樣吧,等到了明天,咱們再繼續羞辱他,他這個人應該是說話算數的,明日的羞辱,一定不會加倍奉還給咱哥倆。”
貓捉耗子,有的是耐心戲耍獵物。羅獵心中也很清楚,跟耿漢的這場心理較量,絕不可能一蹴而就,于是便笑著應道:“我看行,順便提個建議,讓弟兄們都參與進來,羞辱他的人多了,等他奉還的時候,也會熱鬧些。”
話音剛落,堂口外傳來了動靜,羅獵眉頭微蹙,那董彪已然起身向外奔去,并喝道:“是老呂回來了!”
羅獵招呼過兩名堂口弟兄將耿漢押送下去,然后跟著董彪出了堂口大堂。
水池旁,停放著一只擔架,擔架上,一條白色布單蒙住了一個人形。
董彪呆立在樓道口,癡癡地看著那副擔架,緩緩且細微地搖著頭,臉頰上已然掛上了兩串淚珠。
“呂叔他……”羅獵跟著也愣住了。
董彪幽嘆一聲,呢喃道:“老呂他怎么就陰溝里翻了船了呢?你說,他這大半輩子,多大的風浪都闖過來了,怎么就死在了幾個小蟊賊的手上了呢?”
羅獵道:“彪哥,咱們過去再看呂叔一眼吧!”
董彪點了點頭,邁出了一條腿來,身形卻是一晃,差點要摔倒在地。羅獵急忙攙扶住了,兄弟二人艱難地移動著腳步,來到了擔架旁。
董彪顫抖著伸出了手來,掀開了擔架上的白色布單。
擔架上,確定是呂堯,只是,他仍舊保持著俯臥的姿態。
董彪怒了,手指一旁呆立著的馬通寶,喝罵道:“你是頭豬嗎?你家先生都已經去了,怎么還讓他趴著呢?”
馬通寶挨了罵,卻未做任何解釋,只是臉上閃現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詭異笑容。
“我他媽屁股疼,能不趴著嗎?”都以為成了尸體的呂堯突然間冒出了一句話來。
董彪被驚地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而羅獵則大笑不已,手指董彪想說些什么,卻又止不住笑而說不出來。一旁立著的馬通寶不敢放肆,卻也是捂住了嘴巴彎下了腰來。
“你個死阿彪!說好了是做場戲給他們看,意思一下就得了唄,你他媽非得真打實打,害得老子到現在都下不了床走不了路。”呂堯趴在擔架上,飽含著得意的笑容,數落起董彪來:“喲,怎么臉上還掛上淚珠子了?老大不小的,又有那么多弟兄看著,丟人不丟人?”
一向喜歡捉弄別人的董彪卻被呂堯扎扎實實地捉弄了一番,這對安良堂來說,絕對是一件喜大普奔之事,不單是羅獵馬通寶,但凡看過這一幕的堂口弟兄,無不是捂嘴偷笑。
董彪仍舊坐在地上,氣鼓鼓沖著馬通寶質問道:“說,是不是你小子給老呂出的主意?”
馬通寶委屈道:“彪哥,您借我一個膽兄弟也不敢啊。”
董彪呲哼一聲,道:“就老呂那個笨的跟啥似的的腦袋,肯定想不出這種花招來,不是你又是誰?”董彪說著,眉頭倏地跳動了一下,然后便將目光轉向了羅獵,臉上同時露出了猙獰的笑容來。
羅獵二話不說,起身就跑。
破了案的董彪就要去追,卻被呂堯喝止住了:“站住!抬我進屋。”
董彪立住了腳,翻著眼皮道:“喂,這是在堂口哦!在堂口,我是大字輩排第一的兄弟,你老呂在我后面,怎么能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呢?”
呂堯道:“靠,老子已經被濱哥逐出堂口了,現在只是來你小子的地盤上做客,在濱哥沒把話收回之前,你小子就得管我叫大哥!”
曹濱,董彪,呂堯,這哥仨的關系挺特殊,在沒入安良堂之前,他們仨是結拜兄弟,呂堯年紀最大,做了大哥,董彪年紀最小,做了三弟。但后來曹濱入了安良堂,隨后又將董彪呂堯二人招入了堂口,成了金山安良堂大字輩排名前兩位的兄弟,而董彪在前,呂堯在后,于是這兄弟三人的排位又成了曹濱高一輩,董彪與呂堯平輩卻排在呂堯之前的局面。
呂堯的理由沒毛病,雖說只是做戲,但曹濱的確說了將呂堯逐出堂口的話,在這話沒收回之前,那么他和呂堯便只能以結拜兄弟的關系來論處。
“抬就抬,誰怕誰?”董彪彎下腰,抓住了擔架的兩只前把。
馬通寶隨后抬起了擔架的兩只后把。
“耿漢抓到了嗎?”呂堯趴在擔架上,看神色,很是享受。
董彪沒好氣地應道:“濱哥親自出手,哪還有他開溜的機會?”
呂堯道:“那就好,我這一頓板子總算沒白挨!”
但見堂口弟兄們都在以看熱鬧的神情看著自己,董彪又上火了,邊抬著擔架,邊吼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貨,就不知道趕緊去安排一下吃的喝的?都他媽不餓嗎?”
眾弟兄哄笑而散。
董彪跟著喊道:“通知后廚,今天彪哥高興,按最高標準置辦大宴,犒賞各位弟兄!”
眾弟兄的回應自然是歡喜高呼。
進了屋,堂口弟兄已經擺好了條凳等著了擔架,但在放擔架的時候,董彪卻故意裝作滑手將擔架頓了一下。呂堯被晃到了,一下子又扯到了傷痂,疼得是呲牙咧嘴。
終于出了口氣的董彪痛快地大笑起來。
爽了一把的董彪似乎意猶未盡,一雙大眼骨碌碌轉著,四下打量一番后,向堂口弟兄問道:“見到羅獵了沒?”
呂堯哎喲著接道:“你夠了哈,欺負完我了,還想再去欺負羅獵么?”
董彪冷笑了兩聲,咬牙切齒道:“有仇不報非君子,那小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早晚我都得把便宜給賺回來!”
那董彪也就是干過嘴癮,到了后廚把大宴做好,弟兄們將一間飯堂塞了個滿滿當當的時候,董彪早就將被捉弄的事給忘記了。“弟兄們這段時間辛苦了,我就不再多說廢話了,只一句,吃好喝好,不醉不算完!”
宴席開始之際,剛好也是曹濱歸來之時,身為堂主,他理應到飯堂中勉勵大伙一通,但聽說董彪已經過去了,曹濱便偷了個懶,單獨去了樓上會見了呂堯。
呂堯不便行動,董彪在自己的房間單開了一桌好菜,羅獵坐在呂堯身旁,正在往呂堯面前的餐盤中夾著菜。見到曹濱進來,呂堯掙扎著想要起身,曹濱急忙上前,按住了呂堯的雙肩:“大哥,你受苦了!”
這是呂堯挨過板子后第一次見到曹濱,便是曹濱那簡短的六個字,卻使得呂堯不禁濕了雙眼,頗有些激動道:“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談不上受苦。”
曹濱再拍了拍呂堯的肩,然后對羅獵道:“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我也好久沒跟呂老大喝上兩杯了,羅獵,你知道你該做些什么了嗎?”
羅獵聳了下肩,撇嘴道:“不就是去拿酒么!”
曹濱叮囑道:“我書房書柜的最下面一層,二十年陳釀狀元紅,先抱兩壇過來。”
董彪在樓下飯堂中敬了弟兄們三杯酒,然后折回了樓上,進屋之時,曹濱剛巧打開了酒壇的封口。
“好香的酒!”董彪大喝一聲,連忙上前,從曹濱手中奪過酒壇,咕咚咚先倒了一碗,一仰脖子,喝了個干凈:“嗯,這酒沒毒,可以暢飲!”
趴著實在是不方便吃喝,那董彪左看呂堯一眼右看呂堯一眼,終究忍不住了,將床上的被子墊到了呂堯的一側,道:“別嬌慣自己了,就算不能坐著,側躺著總該可以吧?”
呂堯勉強喝了兩碗黃酒,也是覺得這種姿勢實在遭罪,于是便在羅獵董彪的攙扶下緩緩地翻了個身,換了個歪著屁股半坐半臥的姿勢。雖然有些累,但喝起酒來卻方便了許多。
看那仨老弟兄你一碗我一碗喝得痛快,再嗅著那醇厚馥郁的酒香,更是因為逮住了耿漢,那羅獵心情大爽,對暢飲之事也有了些蠢蠢欲動。
可那董彪抱著個偏偏不給羅獵倒。“你不是說過喝酒誤事,今后再也不喝了么?”
羅獵回嗆道:“瞧你個小氣鬼的樣子,不就是被我出的主意給捉弄了么?值得這樣報復我嗎?”趁著董彪忽地又想起了被捉弄的事情而不由一怔的功夫,羅獵將嘴巴湊到了董彪的耳邊,悄聲道:“給你說個秘密,濱哥的柜子里原本有五壇酒,被我抱過來了兩壇,卻只剩下了兩壇,彪哥,你可明白其中蹊蹺?”
董彪琢磨了下,指著自己的鼻子,悄聲回道:“那一壇是偷了給我的?”
羅獵撇嘴笑道:“那就看你的表現嘍!”
董彪立刻換了一副嘴臉,笑逐顏開地為羅獵倒上了酒,并奉承道:“咱羅獵兄弟就是足智多謀,仗義重情,而且敢作敢當,來,彪哥敬你!”
董彪的奉承之詞原本是為了羅獵偷了壇酒留給了他的行為,但聽在了曹濱呂堯的耳朵里,卻理解成了羅獵甘冒風險以自己做人質終究將耿漢引了出來的壯舉,那呂堯也情不自禁舉起了酒碗,道:“羅獵兄弟配得上阿彪的這番贊賞,來,老呂哥也敬你一碗!”
黃酒度數雖然不高,但幾碗下去,羅獵難免也有了些酒意。興奮之下,不由得為呂堯的未來操起心來。
董彪看了眼曹濱,笑道:“濱哥,這一點還真的像你哩,自己的事可以先放在一邊,但兄弟的事,卻永遠擺在了前面。”
曹濱哼笑道:“這話聽上去怎么像是在拍我的馬屁呢?好了,你還是跟羅獵解釋一下吧,省的他在哪兒瞎猜疑。”
董彪跟羅獵干了一碗,吃了口菜,解釋道:“你當你老呂大哥只會經營賭場是么?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彪哥只會打打殺殺,根本不懂得生意之道,你濱哥比你彪哥要強一些,但也強不到哪兒去,咱們安良堂內,最會做生意的可是你老呂大哥。所以啊,不管是玻璃廠,還是咱們將來再要開辦的這廠那廠,都得交給你老呂大哥來打理。而且,堂口轉型的事情,早在五六年前你小子還沒來到美利堅的時候你老呂大哥便提出來了,只是那時候咱們安良堂的底子還沒有今天那么厚實,所以才會磨嘰到了現在。”
不等羅獵有所反應,曹濱緊跟著說道:“對了,老呂,羅獵兄弟最近對玻璃制作工藝有著頗多的研究,我鄭重向你推薦他做為玻璃制品廠的工程師,你看如何?”
呂堯笑道:“那感情好啊!”
羅獵委屈道:“濱哥,你這不是趕鴨子上架么?再說了,今天這么高興,你怎么偏撿些不開心的事情說呢?”
曹濱倏地一下沉下了臉來,董彪見狀,急忙附在羅獵耳邊悄聲道:“你今晚只管將濱哥灌醉,只要你盡力了,彪哥保管讓他收回成命!”言罷,背著羅獵給了曹濱一個會心的微笑。
可憐羅獵,還是道行不夠,被那仨老大哥聯手誘騙,開始大碗大碗地放開了酒量。
酒是個非常奇妙的東西,憂愁的時候喝它,越喝越是憂愁,高興的時候,越喝越是高興。擒獲了耿漢,了卻了心愿,羅獵自然高興開心,至于曹濱提及的玻璃廠工程師的不快,卻是完全可以忽略。
四個人最終喝完了四壇,要不是董彪擔心羅獵偷酒的罪行敗露,這場酒還不能算完。
散場的時候,羅獵還挺清醒,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兩只眼睛便有些迷糊了,草草脫去外衣,往床上一躺,連被子都沒蓋好,人便已經沉睡過去。這一覺,睡得是相當踏實,直到第二天臨近中午了,才睜開了眼。
自打艾莉絲遇害以來,羅獵從來沒睡過這樣踏實的覺,多日積攢下來的疲憊,也因這一覺一掃而空。
洗漱完畢,也到了堂口開午飯的時候了,在飯堂中,羅獵見到了曹濱董彪二人。
“濱哥,彪哥,早啊!”心情格外舒暢的羅獵打起招呼來聲音也輕快了許多。
董彪掏出懷表看了眼,裝腔作勢道:“早什么早啊?都已經快十二點了!”
曹濱當頭給了董彪一爆栗,笑道:“你還好意思說羅獵?你不就是比他早起了五分鐘么?”轉而看了眼羅獵,道:“嗯,今天的氣色很不錯,待會有沒有興致跟濱哥出去轉一圈呢?”
羅獵瞅了眼董彪,回道:“今天還要羞辱耿漢哩。”
曹濱笑嘆道:“想拿下他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先讓你彪哥辦著,等到了關鍵時刻你再上。”
羅獵想了想,覺得曹濱的話不無道理,于是便點頭應下了。
董彪突發奇想,建議道:“聽說馬菲亞挺會折磨人的,咱們是不是把喬治請過來跟耿漢過過招呢?”
羅獵笑道:“請什么喬治啊?咱們身邊不是有個現成的馬菲亞嗎?”
董彪失口道:“西蒙?”
羅獵點了點頭,回道:“不是他又是誰?”
曹濱想了下,道:“這主意不錯,西蒙算是個老一輩的馬菲亞了,經驗一定很是老道,即便已經下不去手了,那也能給咱們支上幾招。”
羅獵道:“放心,只要跟西蒙說清楚了,便沒有他下不去手的道理,西蒙恨這個耿漢已經恨到骨縫中去了,彪哥,到時候你可要盯著點,可別讓西蒙把耿漢給整死了。”
后廚師父給三位端上了午餐,哥仨接著邊吃邊聊,說完了怎么折騰耿漢的事,董彪又將話題轉到了曹濱昨日遇到的難題上。“濱哥,卡爾說的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曹濱輕嘆一聲,道:“這是個兩難的事情,答應與不答應,似乎都有些不妥。”
羅獵忍不住問道:“濱哥,卡爾他跟你說什么了?”
董彪搶著回答道:“昨天咱們擒獲了耿漢之后,濱哥去找了卡爾,想把那剩下的一千八百噸煙土的下落告知卡爾,順便也把這案子給了結了。可是卡爾卻跟濱哥說,那些貨最好不要經過警察局。”
羅獵驚疑道:“為什么呀?這么好的立功機會,那卡爾為什么要左推右擋呢?”
曹濱嘆道:“卡爾這個人還算是個講良心的人,不愿意跟那幫孫子同流合污。”
董彪跟著解釋道:“卡爾跟濱哥說,上次查封的那兩百噸煙土,現在已是下落不明,而且,還有人威脅卡爾,要他管好了自己的嘴巴,否則的話,說不準哪天就會遭遇意外。”
羅獵氣道:“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能那么黑呢?”
曹濱道:“我最擔心的是他們拿到了這些煙土,不在美利堅合眾國銷售,而是運去了咱們大清朝。”
羅獵道:“他們沒有玉璽,不可能得到大清朝廷的允許,要賣也只能是偷偷摸摸地賣,那樣的話,根本賣不上好價錢來。”
董彪苦笑道:“問題是他們幾乎沒什么成本啊!等到再得到了剩下的這一千八百噸,他們便可以包下一艘貨船,只是個運費,能要多少成本?到了大清朝,一兩煙土就算只賣十幾二十個銅板,那也是賺的盆滿缽溢啊!”
曹濱嘆道:“更大的問題是這批貨只要運到了大清朝,勢必會把當地的煙土價格打壓下來,屆時,便會有更多的老百姓遭到大煙的毒害。”
羅獵思忖片刻,道:“那咱就把那些貨給毀了!”
曹濱深嘆一聲,道:“我也想過這個處理辦法,可是,那么多的一批貨,毀了它,勢必會有不小的動靜,若是被那幫黑心家伙知道了,說不準就會報復咱們。”
羅獵不屑道:“那就跟他們干唄,誰怕誰呀?”
董彪苦笑道:“可濱哥說的那幫黑心家伙,很有可能是聯邦軍隊的人,咱安良堂的弟兄,再怎么敢拼命,也拼不過聯邦軍隊啊!”
羅獵不禁愣住了。
曹濱用筷子點了下餐盤,道:“別發呆了,趕緊吃,吃完了咱們還有正事要辦呢!”
卡爾斯托克頓無疑是一個功利小人,而且還是個錙銖必報之人,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大是大非的原則性問題上卻能把握住自己的立場。他期盼著能依靠上次查獲兩百噸鴉片的功勞而晉升職務,但是,當他發現查獲的鴉片不翼而飛的時候,他的道德底線終于被觸碰到了。憤怒和失望使得他隨時都可以爆發,可內心中拋卻不開的恐懼和羞辱又使得他無比消沉。
當曹濱找到他并告訴他剩下的一千八百噸鴉片已經找到,這案子隨時可以作出最終了結的時候,卡爾斯托克頓猶豫了好久,終究向曹濱說出了真相。“湯姆,警察局已經爛透了,他們不值得信賴,你是不知道,他們伙同了軍方的人,沆瀣一氣偷走了上次查獲的那批鴉片。假若你將剩下的一千八百噸鴉片交給警察局的話,恐怕會遭到同樣的下場。”
曹濱當然知道警察局很是腐敗,但他絕對想不到警察局居然能腐敗到這種地步。兩百噸鴉片絕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查獲之時,還有不少家媒體對此做了報道。曹濱跟軍方的人雖然很少交道,但也知道那些個光鮮軍裝里裝盛的不過是一個個骯臟的靈魂,不過,這些骯臟靈魂居然如此膽大包天,卻是曹濱怎么也不敢想象的。
“湯姆,相信我,你知道我是一個見了好處連命都不要的人,但在這件事上,我不能跟他們同流合污,他們偷走了真的鴉片,卻弄了一些假的易燃品當眾燃燒掉了,他們瞞得過市民,瞞得過上級,但卻瞞不過我卡爾斯托克頓。湯姆,我求你了,千萬不能再將剩下的鴉片交到警察局的手上,你還是親自把他給毀了吧。”卡爾斯托克頓當時很是激動,雙眸之中,甚至閃爍出淚花出來。“我想立功,我想晉升,但我更想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對得起我身上的這兩顆警徽。”
曹濱起初的時候尚有些猶豫。
對安良堂來說,最為有利的處理辦法便是將這些失去了作用的煙土交給警察局處理,至于他們是真心銷毀,亦或是偷梁換柱,那都將跟安良堂沒有多大的關系。但隨后,曹濱便想到了這些經過偷梁換柱得來的煙土的去向問題。
曹濱最先以為,美利堅合眾國因為煙土貨源突然減少而價格暴漲,那些黑心貪腐家伙們貪圖暴利一定會將這些煙土傾銷給當地的煙土商,但轉念再想,那幫人都是身有公職之人,在追求暴利之前,必先考慮安全風險,若是將貨賣給了當地煙土商的話,雖然能得到最優厚的利潤,但同時也要承擔最大的安全風險。
因而,曹濱隨即推斷,那伙人在得到了貨物之后,或許會將其中一小部分煙土分流到當地煙土商的手上,但其中的絕大部分,一定會被輸送到海外某個國家。而這個國家,百分百的應該是大清朝。
想到這兒之時,曹濱的心中登時變了滋味。
大清朝如此不爭氣,只要是長了一副洋人的面龐,便可以對著整個國家耀武揚威。那幫人既然有著軍方的背景,那么,只需要通過裙帶關系,再分上適當的利益,說不定就能得到美利堅合眾國駐大清朝的官方機構的權威人士的幫助,從而打開并拓展了那批煙土的銷售渠道。
“還要什么玉璽?還要怎樣的交易?”曹濱在心中不禁唏噓不已感慨萬千,那一刻,他甚至為了耿漢的下場而感到不值。
矛盾中,卡爾斯托克頓再向曹濱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曹濱能助他一臂之力,和他一道找到足夠的證據,將這幫黑心蛀蟲給挖出來,用神圣的美利堅合眾國法律來懲罰他們。
對此,曹濱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只是告訴卡爾斯托克頓,他需要冷靜一下,需要好好想想。
從道義上將,曹濱是贊同卡爾斯托克頓的提議的,但從現實的角度看,此事太過重大,搞不好便會搭上整個安良堂,他曹濱付不起這樣的代價。
兩難中的曹濱經過了一整天的煎熬,仍舊沒能做出最終的決定。而他,說是要帶著羅獵出去轉轉,其實,卻是想去跟總堂主打個電話,求得他老人家的指點。
總堂主是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在曹濱尚未跟隨父親來到金山的時候,他便已經成為了金山華人勞工的領袖。
世上總有個誤區,認為習武才需要天賦,若非是天賦異稟骨骼清奇,絕無可能在習武的道路上達到頂峰。從文則不同,只要肯下功夫,飽覽群書,便可獲得相當造詣,從而成為一代大師。事實上,從文可不比習武簡單,同樣一本書放在不同的人面前,得到的結果必然不同,絕大多數人讀到的只是書中的故事,而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從書中悟到更深一層的道理。
總堂主便是一個讀書的奇才,他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而且悟性極高,別人學習英文沒有個一年兩年的時間根本做不到流利對話,但總堂主只需要半年的光景,不單能說上一口流利的英文,還能讀的懂英文書,寫得出英文文章。來到金山的第三年,總堂主便獲得了律師牌照,這可是美利堅合眾國自打建國以來頒發給非洋人的有色人種的第一張律師牌照,在當時還引發了不小的轟動。許多洋人上街游行示威,反對政府將律師牌照發給一個黃種人,但金山市政府以及議會組織了多場聽證會,但最終還是將這張律師牌照發給了總堂主。
沒辦法!誰讓總堂主對美利堅合眾國的法律那么熟悉呢?甚至,連金山律師協會派出的五人精英團隊在面對總堂主的時候都落了個鎩羽而歸的結果。
總堂主在獲得律師牌照的第三年,十五歲的曹濱跟隨著父親來到了金山。曹濱不喜讀書,但學習的天賦卻是一點也不差,尤其是在語言的學習上,比起總堂主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曹濱最大的愛好便是打架,在沒來金山之前,十五歲的他在當地已經成為了街頭小霸王。別人打架都是憑著一腔熱血沖上去干就完了,但曹濱不一樣,跟別人對戰的時候,總是要瞅著對手招數的漏洞,追求一擊制勝的結果。
假若這一仗干輸了,他不會懊惱,而是將自己關起來,仔細琢磨自己到底輸在了哪里,待想明白了,想出克敵之道了,再去約上人家干一仗,直到滿足了自己一擊制勝的目的。
來到金山之后的第二年,曹濱父親病故。沒有了父親的約束,曹濱更是一發而不可收,在華人勞工的群體中,他是一言不合便要開打,在面對洋人管理者的時候,他同樣是一言不合就要卷袖子揍人,而且,還從來不顧忌對方有多少人。
便是在這一仗又一仗的磨煉下,曹濱成了一個無師自通的搏擊高手,成為了令金山華人勞工群體聞聲色變的魔王級人物。
但這個大魔頭卻有個特點,特愛跟人掰叱道理。若是他占了理,那沒什么好說的,對方不低頭,勢必大打出手,對方若是服了軟,那也得教訓一通。可若是他理虧了,則低頭賠笑,任由對方如何叱罵,卻從不還嘴更別提動手。
總堂主當時便是因為曹濱的這一特點而喜歡上了這個僅有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而曹濱也對這位傳奇式的華人領袖有著無比的敬重,一來二去,這一文一武老少二人竟然成為了莫逆之交。總堂主在閑暇之余會指導曹濱讀一些有用的書,而曹濱也會指點總堂主練習幾招防身術。
總堂主高瞻遠矚,認為單單依靠法律是無法保障華人勞工的合法利益的,很多時候,武力或許比法律來的更有實效,因而很早之前便產生了建立堂口的念頭。而曹濱的出現,以及他對曹濱認識的深入,加速了他要建立安良堂的這種想法。
但當下已經來到了火槍為王的時代,早已經過了以冷兵器打天下的年代,曹濱在冷兵器上雖然強悍,但從未摸過槍械,卻是他的一大短板。為此,總堂主自掏腰包,給曹濱買了一把左輪還有百十發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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