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道:“對了,顧先生,那個以毒箭傷你的人叫黛安萊恩,已經在金山被我們擒獲并處決了,也算是為你出了口惡氣。”
顧浩然點了點頭,道:“你濱哥已經寫信告訴我了,他說,黛安萊恩只是下手的人,其后還有個主謀,不知道那個主謀抓到了沒有啊?”
羅獵道:“濱哥說的那個主謀,就是我師父曾經收下的徒弟耿漢。在我來紐約之前,已經親手將他活埋了!”
顧浩然的雙眸中終于有了點光芒。“那就好,那就好啊!”顧浩然感慨著,轉而對趙大明道:“時候不早了,帶羅獵去吃完飯吧,我見不得風,也喝不了酒,就不陪你們了。”
羅獵告辭道:“那就不影響顧先生休息了。”
在紐約安良堂中,羅獵跟趙大明算是最相熟的了,跟其他幾位大字輩弟兄也就是打過照面而已,不熟是一個原因,不善于酒場是另一個更主要的原因,故而,在酒桌上,羅獵表現的相當拘謹,趙大明給羅獵設下的接風宴,反倒成了他們幾個大字輩弟兄的拼酒宴。
趙大明身為堂口的代堂主,自知喝酒誤事的道理,因而從頭到尾始終把控著自己的酒量,到了酒宴結束,他仍舊保持著清醒,而羅獵也沒有多喝,再看看時間,似乎還不算晚,于是,趙大明便擺上了茶臺,拉著羅獵要喝點茶,聊聊天。
客隨主便,羅獵自然不會反對。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眼,五年多便過去了,想當初,你小子剛來紐約的時候,才多大來著?”趙大明沖上了一泡茶,言語之間雖然很是輕松,但眉宇之中卻顯得憂心忡忡。
羅獵笑應道:“我那時才十三歲多一點。”
趙大明為羅獵斟上了茶,調侃道:“我還真是佩服濱哥,你說,就你當時那副瘦瘦弱弱黑不溜秋的樣子,濱哥是怎么看出來你是個可造之材的呢?”
羅獵跟著玩笑道:“別說你納悶,我到現在還納悶哩!”
趙大明為自己也斟上了茶,端起茶盞,呲溜一聲吸了一小口,道:“還有你的那個兄弟,小胖子,叫什么來著?”
羅獵應道:“安翟,安靜的安,雙羽為頭的那個翟。”
趙大明點了支煙,抽了兩口,道:“他不是練成了夜鷹之眼嗎?后來怎么樣了?”
羅獵黯然道:“我師父走了之后,便再也沒有了他的音訊,這小子,也真是混賬,怎么就不知道寫封信回來呢?”
趙大明道:“吉人自有天相,那個胖小子,鬼得很,吃不了大虧的。”
羅獵笑道:“那我就替安翟謝謝大明哥了,托您的福,我想安翟一定會沒事的。”
趙大明在抽了口煙,又端起茶盞喝盡了剩下的茶水,道:“我還沒問你,這次回來,到底是為了什么?別告訴我存粹是出來游玩散散心什么的,濱哥那邊正處在轉型期,像你這種好腦袋瓜子,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我就不信濱哥會放你出來閑逛!”
來紐約之前的那天夜里,羅獵跟董彪聊了很多,董彪多次提起過趙大明,說紐約的顧先生可能是指望不上了,但趙大明卻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問題,可以盡管向他開口求助。既然彪哥都說了他值得信賴,那么,羅獵便不想在憋著,于是便把金山這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趙大明。
趙大明一聲長嘆,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我原來還指望著能把濱哥請過來幫我度過難關呢,可沒想到,他遇到的事情,遠比我這邊更加復雜,更加危險。”
羅獵道:“大明哥,你這邊遇到什么難題了?”
趙大明再是一聲嘆息,道:“不提也罷,車到山前必有路,或許也是我多慮了。”
羅獵撇了下嘴,道:“大明哥,你這就有點不講究了吧?我都把金山那邊的事毫無保留地跟你說了,你這邊遇到的困難,怎么就不能跟我說說呢?哪怕我幫不上你的忙,但能讓你傾述出來,也能幫你減減壓力呀。”
趙大明猛抽了口煙,然后憋在了肺里,摁滅了煙頭后,愣愣地看著羅獵,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地將肺里的那口煙吐了出來,道:“你小子還真會說話,沒錯,能找個人傾述一下確實可以幫我放松一下。”趙大明再沖了一泡茶,為羅獵斟滿了,又點上了一支煙,道:“咱們紐約堂口出了個叛徒”
羅獵猛然一怔,失口道:“叛徒?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趙大明道:“這人是咱們堂口的賬房先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趁著顧先生病重住院期間,堂口疏于管理的空檔,卷走了五萬美元的巨款。”
羅獵松了口氣,道:“錢丟了再賺回來就是了,我不相信區區五萬美元,就能讓你的堂口傷筋動骨失了元氣。”
趙大明抽了口煙,再喝了口茶,道:“可問題是,他同時還帶走了堂口的賬簿,假若他將那賬簿交給了聯邦稅務局,那可夠咱們好好的喝上一壺的咯,甚至一壺都不夠,十壺二十壺都不好說!”
羅獵不由得再一怔。
聯邦政府能容忍幫會殺人放火,但就是不能容忍別人偷稅漏稅,而堂口的生意,有很多都是灰色產業的灰色收入,按規矩報稅,等于自投羅網主動投案,瞞著不交稅,一旦被查出,課以十倍百倍的罰款都是最輕的處罰,要是較起真來,把領頭人投入監獄判個十年二十年的都屬正常。
“知道他逃去哪兒了嗎?”羅獵下意識問了一句。
趙大明道:“應該是去了邁阿密。”
羅獵道:“那為什么不派人把他給抓回來呢?”
趙大明兩眼一瞪,隨即又是苦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沒派人去呢?可是,已經有兩個弟兄栽在了那邊,我又實在走不開,盤算盤算堂口的其他弟兄……唉!”最后的那聲嘆息,表明了趙大明的無奈。
邁阿密的江湖是墨西哥裔的天下。
強悍如馬菲亞,亦無法在邁阿密站穩腳跟。
如果說邁阿密江湖尚有規矩的話,那么,這個規矩只是兩個詞語: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在那里,幾無華人定居,因而,紐約安良堂叛逃的那位賬房先生肯定是跟某個墨西哥裔的江湖幫派有所勾結,否則的話,絕無生存可能。
而趙大明派去的弟兄,因為長了一張東方人的面孔,在邁阿密極易被發現,若是沒有過硬的本事,只能成為魚肉,任人宰割。連著折損了兩名弟兄的趙大明,不得已而想到了曹濱,或許,只有曹濱才能夠火中取栗,將那名叛徒從邁阿密擒獲回來。
“大明哥,讓我去吧。”羅獵明白,紐約安良堂丟失的賬簿便是一枚定時炸彈,若是不能妥善解決的話,一旦爆炸,那么紐約安良堂很可能就會遭致滅頂之災。
趙大明一愣,隨即笑開了,道:“你開什么玩笑?要是把你也折在了那邊,我怎么向濱哥交代呢?”
羅獵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會不會折在那邊,但是,濱哥把我安排出來,為的是將來有一天他和彪哥都出了意外的時候,能有人站出來領著金山安良堂反敗為勝,我想,如果我要是做不到去邁阿密處決了那個叛徒并全身而退的話,我也就沒有那個能力帶著金山安良堂的弟兄們反敗為勝。大明哥,你就讓我去吧。”
趙大明仍舊笑著,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還是不能答應,除非是得到了濱哥的首肯。要不,咱給濱哥發封電報請示一下?”
這是趙大明的精明所在。對羅獵,趙大明沒有多少了解,只能依靠表面上的一些信息進行判斷,既然能被曹濱當做接班人,那么其能力定然不弱。雖說不弱就表示著比常人要強一些,但能夠強到了怎樣的地步,趙大明心里并沒有底。同時,趙大明認為曹濱要跟金山的那貨軍警勾結的蛀蟲對著干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只不過,曹濱的資格要比他高得多,他不方便對曹濱的決定說三道四。若是能借著羅獵去邁阿密抓叛徒的事情給曹濱發封電報過去,說不準就能起到一箭雙雕的作用。
曹濱一定會擔心羅獵的安危,但又要顧忌羅獵的臉面,因而他很有可能會做出將金山的事情暫時放一放,帶著羅獵一同前往邁阿密的決定。如此一來,既可以幫助自己這邊解決了心腹大患,又可以阻攔了曹濱跟軍警勾結的那幫蛀蟲對著干的不明智之舉。
“大明哥,不好吧。”羅獵慢悠悠提出了反對意見:“發個電報倒是簡單,但對濱哥來說卻是極為為難,這種做法大有將軍之嫌,令濱哥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趙大明隨即也意識到了問題,但他的腦子轉的極快,稍一拐彎便將自己的欠考慮給掩飾過去了。“所以啊,你不能去!”趙大明喝了盞茶,再點上了一支香煙。
羅獵道:“五年前,若不是顧先生和你,我跟安翟哥倆很有可能就死在了那鐸的手上,現在,應該是我為你們做點事情的時候了。”趙大明剛想接話,卻被羅獵打斷:“你聽我說完,大明哥。兄弟之間不說什么應不應該報答的話,但我心里確實是這樣想的,如果你不答應,這將成為我的一塊心病,這是其一。其二,我很想磨煉一下我自己,說實話,我并不認為邁阿密就是一處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雖然用龍潭虎穴來形容它并不為過。你之前派去的兩名弟兄之所以會折在那邊,一定是過早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喝了口茶,羅獵接著道:“干這種事,似乎只能是偷偷摸摸地來,偷偷摸摸地去,可是,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能做到不被旁人知曉呢?一旦被人發現了蹤跡,就算有著天大的本領,也干不過人家幾十成百的人啊!這事要是擱在我身上,我會光明正大地去,光明正大地回,我就不相信,去邁阿密旅游一趟或是談筆生意,還能把小命給丟了?”
羅獵的話一下子打開了趙大明的思路。這位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漢子不禁在心中做起了自我責備,怎么自己就想不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策略呢?如果能早一點想到羅獵所說的套路,那么,自己手下的那兩名弟兄不就不用犧牲了么!
“怪不得濱哥會那么器重你!聽了你的這番見解,大明哥總算是明白了。”趙大明抽著香煙,由衷地贊嘆道:“很多時候,換一種思維便是換一片天地,我雖然懂得這個道理,但多數時候我卻做不到,而你小子,才十八歲便有了這樣敏銳的思維,大明哥是不得不服啊!”
羅獵搖了搖頭,直言不諱道:“大明哥,你錯了,這跟天賦無關,這不過是一種做事習慣而已。我是跟濱哥學來的這一招,他在遇到了棘手的問題時,絕不會立刻做出決定,他會將自己關在屋里,把問題反復梳理,有時候還會叫上我跟彪哥,聽我倆在那瞎胡扯,或許我跟彪哥說的一百句話中有九十九句廢話,但也可能有那么一句會給濱哥帶來靈感。而大明哥你相比起濱哥來,性格上還是著急了一些,就拿咱們剛坐下來喝茶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有心事,而且還是蠻重的心事。你的心思已經被事件所困擾,也就無法跳出局外對事件進行客觀的梳理。”
趙大明不免有些發愣。
毫無疑問,羅獵的這些個批評對他起到了振聾發聵的作用,這是他發愣的一個原因,更主要的另一個原因則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五年前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怎么就能經過短短的五年便成長到了這等高度了呢?
“你分析的很對,羅獵,顧先生之前多次教導過我,在遇到問題的時候,首先要做的不是解決問題,而是分析問題,他還教導說,許多問題看似棘手,但只要把問題分析透徹了,將問題癥結抓到了,便可以達到迎刃而解的效果。在咱們堂口的賬房先生叛逃一事上,我確實沒能做到冷靜下來,仔仔細細地將問題考慮清楚,我是被潛在的危險所困擾了,才會急于做出決定,匆忙之間便連著派出了兩名弟兄。當得到了他們折在邁阿密的消息后,我又備受打擊,心思則更加混亂。不瞞你說,小安德森前來通知我的時候,我正帶著堂口大字輩弟兄開會討論這件事,可我們全都是一個鳥樣,腦袋瓜子全都是亂的,嘮叨來嘮叨去,沒一個能把話說到點子上去。”趙大明誠懇作答,只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對羅獵的稱呼,已經悄然從你小子轉變成了羅獵的大名。
羅獵道:“對不起,大明哥,我不該這樣跟你說話,顯得沒大沒小,我只是因為……”
趙大明趕緊攔住了,道:“不,不不,羅獵,你做得對,說得好,這才是兄弟之間的真心誠意,大明哥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大明哥感激你都還來不及呢!”
羅獵道:“大明哥,咱們還是別停留在理論上無法自拔了,咱們還是說點實在的吧,給我安排一個激靈點的跟班兄弟,我帶著他,裝扮成來自于大清朝的闊少爺,人傻錢多,特容易上當受騙。”羅獵說著,不由得想起了彪哥帶著他裝扮成來自大清朝的傻闊少欺騙金山房產管理局的往事來,禁不住笑了兩聲,接道:“這樣的人到了任何一個地方都會被人捧在了掌心,他們會想著既然如此好騙,那就根本不需要用強,而且,因為自私自利,更會爭著搶著將他保護起來。安全自然就不消多說了,各種信息也可信手拈來。”
趙大明露出了欣喜之色,道:“這個設計極為巧妙,說真的,我都有些動心了,要不,我來扮演那個闊少,你來扮演我的跟班?”
羅獵撇嘴笑道:“你可拉倒吧,就你的那雙眼,睡著覺都能閃爍出狡黠來,哪里能扮演得了傻闊少呢?還是我來吧,畢竟在金山的時候,我跟彪哥為此排練過一整天,而且還有過實戰經驗。”
趙大明夸張驚呼道:“天哪,你們可真會玩!跟大明哥說說,彪哥帶著你還胡鬧過什么過癮的事情了?”
羅獵笑道:“大明哥,你別跟我斗心眼,主意是我出的,事情必須由我來做,你可不能不講究,偷走了我的計謀,然后將我晾在了一邊。”
趙大明被戳穿了小心思,不由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來,道:“不是大明哥跟你耍心眼,是因為不經過濱哥,我實在不敢動用你,這是咱們安良堂的規矩,破不得!”
羅獵笑道:“你把人給我找好,把那個賬房先生的資料備好,我偷走了你的資料,拐走了你的人,這樣,不就算不上破規矩了么?”
趙大明再也找不到拒絕羅獵的理由,事實上,他被羅獵說動了心,也根本不想再去找拒絕的理由。“叛逃的賬房先生叫李西瀘,英文名叫查理,具體的資料都在我辦公桌左邊的抽屜里,我有午休的習慣,一般午休的時候,辦公室都不會上鎖,但辦公室外會有堂口弟兄值班,你可能要費些功夫。你要的小跟班我倒是有個人選,不過不在堂口,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帶來見你。好了,時候不早了,客房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早點休息吧。”
領著羅獵來到了客房,趙大明頗為細心地再為羅獵檢查了一下生活用品,看了看開水壺中有沒有開水,再看了洗臉盆里有沒有打上了清水,最后還檢查了一下床上的被褥是否足夠保暖。
“行了!大明哥,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能照顧好自己的。”趙大明的細心終于引發了羅獵的不耐煩,或許是旅途勞累,也或許是晚上吃飯時喝的酒起到了作用,羅獵只覺得困意來襲,哈欠連連。
趙大明檢查一遍,確定客房的準備沒什么差池,這才打了聲招呼,離開了房間。
羅獵拖去了衣衫,鉆進了被窩里,可是,猶如條件反射一般,艾莉絲的身影忽地出現在了眼前,登時,羅獵的心頭涌上來了一怔酸楚,剛剛還是濃烈的困意一下子煙消云散。
在用盡了一切促進睡眠的手段而無效之后,羅獵干脆披衣下床,來到了窗前。不知何時,烏云籠罩了皎月,寒風也緊了許多,卷起了樹上的殘葉,打在了窗欞上,發出了微微的聲響。一場秋雨一場寒,眼看著即將而至的這場雨將成為最后一場秋雨,待雨歇之時,或許冬天也就正式來臨了。
羅獵以幻想中的邁阿密之行替代了艾莉絲的身影,他設想了種種情景和各種有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并一一思索出應對策略。終于,在天空中落下第一陣雨滴的時候,困意重新襲來。帶著對陌生的邁阿密之行的思考,并依靠雨聲的安眠作用,羅獵終于成功入睡。
整個后半夜,雨就沒有停歇過,到了應該天明的時分,那天色依舊昏暗如黎明之前,風兒更緊,雨兒更密,始終處在缺覺狀態的羅獵則睡得更加踏實。待到醒來之時,已是上午將盡,午時即至。
起身洗漱完畢,羅獵來到了堂口院落,相比金山的曹濱,紐約的顧浩然更有些文化氣息,因而,這堂口院落的風景整飭的要遠比金山的堂口更加賞心悅目。風兒舒緩了許多,只是吹在了臉上更加冰冷,雨兒也稀疏下來,只是隱隱覺察到其中有些細微的冰粒。看來,秋姑娘走的較為決絕,而冬大叔到來的有些心急。
寒風冰雨刺激地羅獵更加清醒,閑逛中,他推翻了夜間的多個情景以及應對,雖然,他也知道這樣的空想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但閑著也是閑著,多想一想總是沒什么壞處。
“我還去房間找你呢,沒想到你這么有雅興。”趙大明不知道從哪兒鉆了出來,向羅獵招呼道:“該吃午飯了,陪你吃完了午飯,我還要出去一趟。”
羅獵的思維猛然間被打斷,一時沒能完全聽清楚趙大明的話,誤以為趙大明要和他一道外出辦事,于是問道:“你不是有午休的習慣么?午休過后再出去不好么?”
趙大明怔了下,隨即明白了羅獵的誤解,便以反問的形式做出了解釋:“我外出辦事不就等于午休了嗎?”
相比金山安良堂,紐約安良堂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堂口的后廚師傅要優秀許多。在金山的堂口,周嫂燒菜的水平那絕對是一流,但周嫂的主要職責卻是照顧曹濱的起居生活,除非是濱哥彪哥或是羅獵耽誤了飯點,或是堂口來了重要的客人,否則的話,是絕無可能吃到周嫂燒的飯菜。有時候,羅獵會伙同彪哥一道故意錯過飯點,但此招數卻不敢經常使用,生怕被周嫂發現了貓膩。
而紐約堂口的后廚師傅燒出來的菜絕對不亞于周嫂,想當初,那西蒙神父為了討好艾莉絲,便是在紐約堂口的后廚中學會了幾招,而就是這么幾招,便使得西蒙神父儼然有了中餐大廚的風范。
睡得好,便能吃得香,再加上紐約堂口的后廚菜燒的又精致入味,使得羅獵一口氣連吃了三大碗米飯仍舊覺得意猶未盡。
“怎么樣?好吃么?好吃那就多吃點,我像你那么大的時候一頓能吃五碗飯呢!”得到了羅獵的贊賞,趙大明伸手要去拿羅獵的飯碗,準備給他再添上一碗飯。
羅獵連忙死死地護住了碗,道:“不行了,大明哥,我已經吃撐了。”說著,控制不住地打了個飽嗝。
趙大明也不強求,推開了碗筷,道:“都不是外人,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來到了紐約,就跟在金山一樣,想干啥就干啥,只要別太出格就行。”趙大明沖著羅獵使了個眼色,得到了羅獵的肯定反應后,會心一笑,便招呼了手下準備出門辦事。
羅獵休息了一會,待到腹中不再撐得慌的時候,溜達到了趙大明的辦公室門外。旁邊果然有個堂口弟兄在那兒守著,羅獵拿捏出一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才會瞎溜達的神態,踱了過去,跟那弟兄聊起了天來。片刻之后,羅獵忽地連打了幾個噴嚏,并道:“這紐約的天還真冷啊,我這次來可是要慘了,居然沒帶棉衣過來。”
值崗的弟兄知道羅獵的身份,本著地主之誼需要照顧好外地兄弟的思想,那弟兄熱心道:“兄弟,你在這兒幫哥長個眼,哥去給你拿棉衣來。”
羅獵回應了感激的樣子。待那兄弟離開后,羅獵呲溜一下便鉆進了趙大明的辦公室中,找到了李西瀘的資料,羅獵將之在懷中揣好,然后出了門,卻不離開,直到那弟兄回來之時,還嚷道:“這可是大明哥的辦公室?他怎么那么粗心,不鎖上房門呢?”
那弟兄也沒起疑心,應道:“大明哥說,門鎖只是防君子而不防小人,他嫌整天掏鑰匙開鎖太麻煩,所以一般不會鎖門。”
羅獵裝腔作勢道:“那怎么能行呢?大明哥掌管一堂大小事務,這辦公室乃是重中之重,萬一被別有用心的人鉆了空子,怎么了得?”
那兄弟笑道:“大明哥有個習慣,但凡重要物品,都會鎖在保險柜中,再說了,咱們兄弟二十四小時在這兒值班,鎖與不鎖,不都一樣么?”
羅獵從那兄弟手中接過棉衣,穿在了身上,道:“說的也是,倒顯得我多心了。謝謝了,老兄,穿上了棉衣,果然暖和多了。”
目的已然達到,羅獵不想在此耽擱時間,于是便和那弟兄說了幾句客氣話后,繼續前行,來到了堂口后院。羅獵依稀記得,紐約堂口的后院有一處練功房,其中的設施設備,均是一流。在火車上呆了五天多,到了紐約之后,只是跟那四名馬菲亞嘍啰打了一架,而那一架,對羅獵來說幾乎就算不上什么運動。睡得好,吃得更好,那羅獵身上的肌肉難免有些躁動,若是不運動一番,出上一身的熱汗,便是渾身不自在。
堂口的弟兄多數習慣在上午過來打打沙袋練練拳,因而在下午時分,練功房中稀稀拉拉卻是沒幾個人。羅獵進到了練功房中,先是做了幾組俯臥撐蹲起跳之類的熱身,然后便抱著一個人形沙袋耍起了他自己獨創的練功方法。
早在金山國王搏擊俱樂部中跟老賓尼練習搏擊的時候,羅獵便發覺了一個問題,不管是西洋的拳擊還是東方的唐手或是中華武術,都要講究出拳的速度以及力量,可是,每當羅獵加強了出拳力量的時候,總會影響到他的飛刀準頭。如此相悖的情況下,羅獵只能做出二選一的決定,對他來說,自然是要保持飛刀的準頭而放棄出拳的力量。
因而,羅獵在徒手搏擊之時,總會因此而吃虧。
師父老鬼傳授給大師兄趙大新的徒手搏斗功夫是擒拿手,在一對一的搏擊中,擒拿手確實是犀利,但在一對多的情況下,擒拿手便顯得有些繁瑣有些遲鈍。即便是一對一,當對方擁有著絕對力量或速度的時候,擒拿手也將失去克敵威力。好在羅獵的身邊還有個董彪,而董彪的搏擊技能,一方面來自于老賓尼,但更多的來自于打野架出身并無師自通的曹濱。
名門正派的武學大師總是看不起那種打野架出身的人物,那是他們沒遇到向曹濱那種可以一對十甚至更多的街頭霸王,曹濱動手,從來不講招數好看不好看,只講結果有沒有效果,董彪傳授給羅獵的封眼鎖喉踢褲襠的絕招,便是傳承與曹濱。而這一絕招,已然成了羅獵在徒手相搏中最為擅長的招數。
面對那只人形沙袋,羅獵的練功方式當然是圍繞著封眼鎖喉踢褲襠的絕招來進行。
練的正嗨,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嘲笑。
羅獵不由停了下來,轉身回看,不遠處卻是站著一位壯漢。那壯漢環抱雙臂,眼眸中流露出濃濃的鄙夷之色,但見羅獵轉身看向了自己,那壯漢發出一聲嗤笑,嘟囔道:“這練的是啥機八玩意呀?”
張口便是爆粗,滿臉的神色全是不屑,饒是羅獵的好脾氣,那也是有些受不住,于是便下意識地回敬了一句:“大哥,老鼠打洞靠嘴,兔子鉆窩靠腿,各有各的招。你練你的拳,我練我的功,你何苦嘲笑我呢?”
那壯漢姓秦,單名一個剛,乃是紐約安良堂大字輩尚未賜字的弟兄,若是聽到了羅獵的名字的話,他或許會有印象,五年前羅獵被那鐸劫持的時候,這老兄曾經參與過解救。只是隨后被顧浩然安排到了紐瓦克地區開展業務,直到前一段時間才調回堂口,因而對成年后的羅獵毫無印象。而昨日羅獵來堂口之時,秦剛一是沒資格接待羅獵,二是他剛巧也不在堂口,到了午飯后才回到堂口來,來到之后便進了練功房,見到了正在練功的羅獵。因而,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那秦剛還以為面前的這個小伙應該是剛收進堂口沒多久的通字輩小兄弟。
差了一輩的弟兄敢跟自己以這種口氣說話?那秦剛原本只是嘲諷看不起的臉色倏地一下冒出了怒火。“你他媽是誰收進來的?怎么能這樣沒大沒小沒規矩呢?老子罰你面壁三個小時,不準吃晚飯!”
羅獵回懟一句之后,隨即便有些后悔了,畢竟這兒是人家紐約安良堂的堂口,自己在這兒,怎么著也是個客人,讓著點主人本是應該。可是,卻沒想到這壯漢越發不像話,羅獵也難免有了些火氣。禁不住一聲冷哼后,羅獵撇嘴道:“你誰呀?你有什么資格處罰我?就算是大明哥也不敢處罰我呀!”
羅獵所言并無夸張,身為金山安良堂的堂主接班人,羅獵和紐約安良堂的代堂主趙大明不單是同輩,而且還是同一級,即便羅獵做錯了什么事情,趙大明也無權責罰于他,只能是如實稟報給曹濱。換了個脾氣穩當一些的人,聽到了羅獵的這句話也就該清醒一下了,可那秦剛偏就是個莽漢,不單感受不到羅獵的那副氣場,反倒是火冒三丈,袖子一擼,便沖了上去,準備親自出手教訓羅獵一番。
秦剛生的是五大三粗,肩寬背闊,孔武有力,論個頭要比羅獵高了半頭,論體格要比羅獵粗了一圈,一身橫練功夫更是了得,徒手相搏的話,在紐約安良堂中還沒有誰能贏得了他。
眼看著沖突不可避免,羅獵不敢怠慢,先是后退兩步,然后倏地出手,左拳封眼,右手鎖喉——接連遞出的這兩下顯然是虛招,目的只是想令對手的防守重心移至上方,從而露出中間空檔,以便自己好踢出奔向對手褲襠的那一腳。
可是,羅獵個矮拳短,封眼鎖喉的招數還差了那么一點威脅。秦剛悶哼一聲,不躲不閃,一拳砸向了羅獵。
羅獵只好撤招閃躲。
秦剛再進一步,又是一拳砸出。
羅獵變換西洋拳法的步伐,腳下快速顛起碎步,繞過秦剛,重新拉開了距離。
秦剛在為人處世上的情商不高,但在搏斗對決時的智商卻不低,僅僅兩個回合,他便已然看出了羅獵的意圖,想仗著年輕和靈活來消耗掉老子的體力?門都沒有!再一聲悶哼,秦剛揮起了雙拳,暴風雨一般泄向了羅獵。
橫練出來的多是硬功,諸如金鐘罩鐵砂掌之類,此等功夫在攻防兩端講究的是絕對力量卻疏于招數精妙。對戰時,確是有著不少的破綻,但當對手攻向自己的破綻的時候,只需硬碰硬回敬一擊,自己受到的傷害可以承受的住,但對手卻承受不住自己的那一擊。
秦剛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自然顯露出了許多的破綻,羅獵在后退躲閃之際,若是以飛刀迎敵的話,至少有三次以上的機會可以將他一擊斃命。但秦剛怎么說都是安良堂的自己弟兄,羅獵縱然是戰敗,也絕不肯亮出飛刀來。
雖然場地寬闊,羅獵有著足夠的空間來閃躲抵擋,但在秦剛這一風雨般的進攻下也是吃了不少的暗虧。好在暴風雨不可能持續不停,那秦剛終有一口氣用盡之時,便在秦剛暫緩拳腳準備調整一下氣息之時,羅獵抓住了機會,將右手雙指并在了一起,當做了飛刀,射向了秦剛的咽喉。
速度之快,電石火光,那秦剛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能硬生生受下了這兩指。
橫練功夫,練到了極致,全身上下并無薄弱。只不過,這種毫無薄弱之處只是相對而言,像咽喉處,若想擋得住一記重擊,卻也只能憑借著一口內氣。可是,羅獵出手之時,正是秦剛調整氣息之時,體內那口內氣,剛好處在前一口已經消退后一口尚未生成之時,那咽喉處,自然談不上堅固。
秦剛當即怔在了遠處,面色痛楚,體內氣血翻騰,咽喉處卻偏偏像是設下了一道鐵閘,呼氣呼不出,吸氣吸不來。
若此時羅獵繼續攻擊,那秦剛便只有挨打的份,絕無還手的力。但羅獵念在同門的份上,同時也有著雙指劇痛的緣由,并未繼續進攻,而是抱著膀子后退了一步,笑吟吟看著秦剛,并暗自用胳膊窩夾緊了那兩根手指揉搓著,減輕疼痛。
僵持了片刻,那秦剛終于緩過了一口氣來,平復了體內翻騰的氣血,臉上的痛楚神情也消減了許多。“你究竟是誰?”僅僅是緩過氣來,但咽喉的創傷依舊存在,那秦剛說起話來很是艱難,而且聲音相當嘶啞。
羅獵抱了下拳,道:“金山安良堂,羅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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