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之下已經化為虛無,還未虛化的位置猶自升騰著淡淡的黑色煙霧,煙霧剛剛升起就消散在空氣中,消散的速度很快,但至少還來得及看清,所有煙霧在消散前,都飄往同一個方向。
烏鴉并沒有馬上行動,而是坐在長椅上閉著眼睛,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由于衣服遮擋,在周圍的行人眼中,這就是一個吃飽了沒事做的人,正坐在長椅上消食而已,誰也不會想到,這人正用某種詭異的方式,搜尋可能遠在幾公里之外的目標。
這正是烏鴉魂像的形式之一,把身體的一部分化作源能烏鴉,雖然距離稍遠就無法反饋源能烏鴉具體看到的東西,但既然是自身能量的一部分,至少所在方位還是可以判斷的。
“恩?”烏鴉突然睜開眼,疑惑的挑了挑眉,那個方向自己曾經找過卻徒勞無功,根本看不到綠色的變種人的影子,然而自己給源能烏鴉下達的指令就是從高空盯緊對方,除非對方長時間進入某棟建筑,既然源能烏鴉還在那個方向盤旋,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還在那邊,只是躲過了自己的偵查而已。
有趣,烏鴉的興趣越來越濃了,事情的確和他沒有關系,但那又如何,沒有刺激的人生還有什么味道?何況被眾人追逐的秘密,往往就意味著無法抗拒的利益。也許有人會嫌自己的錢多,但至少烏鴉不會,所以他第一時間遙控著兩只寵物飛了過去。
“找到你了。”烏鴉眼中的神采一閃而過,慢慢起身,慢慢整理好坐皺的衣服,這才提起提箱,斷手處搭著外套,神情平靜地沿街走去,走進了主路旁的小巷里。
在遠離行人視線,沒入兩旁建筑投下的陰影的瞬間,烏鴉像是融化在了陰影里一般,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了小巷里,沒有過程,只有結果,仿佛陰影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然而就在他消失后不久,街邊的草坪里,地面的泥土一陣翻涌,隨后裂開了一道狹小的裂縫,一個嬰兒般的人從裂縫里鉆了出來,剛一站定,骨節就發出一陣爆響,身體瞬間增高了十多倍,變成一個高大干瘦如同骨架般的男人。
“首領,鑿穴匯報,目標已經離開,意圖不明。”男人黃豆般的小眼睛反復從烏鴉剛才的位置掃過,壓低了聲音自語道,“沒入陰影直接消失,應該是少有的陰影穿梭的能力。”
“對,是控能者,比我強得多,應該是二級的,他從快餐店出來就沒有再收斂源能。具體能力不詳,但魂像應該是分體類的,而且必須是實體部位一對一分離,就像蜻蜓大姐一樣。”
“可能性極大,因為剛才他雖然掩飾的很好,但我從他的步態發現他左側缺了點重量。是的,絕對是最近幾小時才缺少的,否則步態會自然很多,可能性最大的解釋,就是他把軀體的一部分源能化,之后分離出去了。是,我覺得不會是無限制分離,不然沒必要讓自己一時殘缺。”
“不確定,他的舉止并無異常,沒有證據表明他和此事有關……是,您說得對,確實不需要證據。是,是,我明白了,一旦再遇到,第一時間通知您。”
切斷了通信,自稱鑿穴的男人盯著烏鴉消失的陰影看了一陣,在骨節爆響中重新恢復嬰兒大小,飛快的鉆回了地下,泥土在他身后迅速填充,很快就恢復了平整,和他出現之前幾乎很難看出差別。
至于周圍那些目睹了他出現和消失的行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驚訝,甚至可以用淡定來形容,仿佛早就習以為常了。
身后發生的一切烏鴉并不知情,因為他已經確實離開了,此時的他,正在陰影里飛快的奔馳著。
烏鴉一向是黑暗的象征,陰影就是他的世界,一旦融入其中,烏鴉就與陰影融為了一體,陰影延伸到哪里,烏鴉就有可能在哪里,外面的人永遠無法通過視力發現,只能依靠陰影中源能的位置判斷。
他的速度很快,長長的陰影在他腳下轉瞬即逝,當腳步抵達陰影的盡頭,他已經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光明之下,出現在周圍的路人眼前。
但這不是結束,只是開始而已,因為哪里有光,哪里就有陰影的存在,光明只是時間的過客,陰影才是永恒的主宰。
看到烏鴉的路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就像眼前劃過一道黑色的閃電,意識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他就已經越過路人沒入另一片陰影之中了,而路人們唯一能做的也有疑惑的撓撓頭,不明所以的繼續自己之前的行為了。
一道接一道,烏鴉不為人知的在城市的陰影里輾轉跳躍,空中的烏鴉為他時刻指引著方向,讓初到此地的他對路線熟悉的就像自己家門口一樣,當他終于停下腳步,從陰影中憑空浮現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一棟八層矮樓的樓頂,在旁邊高層建筑的陰影里,俯瞰著下方的后街小巷。
“呵,找到你了。”用不知何時已經恢復的手推推金絲眼鏡,心中重復著之前的宣言,烏鴉習慣性的露出極具欺騙性的靦腆笑容,在他下方,剛剛遇到的變種人正在小巷中和幾個閑逛的年輕人交談。
怪不得第一次搜索沒有看到他,因為變種人的皮膚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改變了顏色,由深綠色變成了黃褐色,差別實在太大,以至于兩只寵物甚至烏鴉本人,都下意識的忽略了地面上的變種人。
像只真正的烏鴉一樣蹲在矮樓的邊緣,烏鴉望著下方的變種人陷入了思索,你這次變色,究竟是主動行為,還是因為已經快到傍晚,因為時間的影響而產生的自然反應呢?如果是主動行為,那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的確,在烏鴉看來,變種人的行為很不可理喻,其實不止是變色這一點,從頭到尾,變種人的表現都非常奇怪,以至于烏鴉都無法判斷,對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
對于一個身懷秘密的人來說,如此招搖絕不是什么明智的行為,尤其在知道身后有人盯梢的情況下,甩脫跟蹤者之后悄悄向目的地前進才是最好的選擇,就算不認識目的地,也有無數種方法獲取信息,這么張揚的到處問路,就算變換了膚色也不可能擺脫追蹤者,除了像現在一樣讓追蹤者越來越多之外,絕沒有第二種可能。
是的,就算變種人已經橫跨了兩三公里的距離,但不僅沒有甩脫跟蹤者,跟在他身后的尾巴反而更多了,讓他的處境更加危險,這么看的話,他應該是不知道自己處境的。
“問題是如果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他為什么自始至終都在安全區里游蕩,沒有踏出過安全區一步呢?”烏鴉習慣性的自我詢問,這是他最喜歡的思考方式,“有幾次他已經接近了綠區的邊緣,但一轉頭又回去了,這可不像一個不認識路的人會有的行為。”
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從收回源能烏鴉時反饋的信息中,烏鴉還是了解了變種人的運動軌跡,幾十分鐘的時間,從一個街區跑到了另一個街區,期間彎彎繞繞的幾乎跑遍了一半安全區,正因為這樣,才引得越來越多的盯梢者跟在身后,從盯梢者的態度來看,至少分成了六個陣營,可見信息擴散的范圍有多廣了。
“你的目的沒那么簡單啊。”烏鴉若有所思的瞇著眼睛露出微笑,以他的經驗,絕大多數矛盾的行為都是故意為之,除非變種人是傻子,否則不會無緣無故的做出這么多矛盾的事,“問題是把水攪渾挑動爭奪以便從中牟利這種簡單的策略,你真覺得能瞞過所有人?還是說你其實另有目的呢?”
“終于,找到,帶著,翻譯,機器,的,人類了。”變種人用一如既往的緩慢語速,說著烏鴉聽不懂的語言,烏鴉是通過源能的支持,才勉強聽清了對方的發音,按理說翻譯器不該能接收到這么微弱的聲波才對,否則就是竊聽器了,然而機器還是輕松地完成了翻譯,看來針對的是佩戴著自己發散的腦波才對。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烏鴉聽懂了對方的問題,“請問你們知道哪里有一座邊緣是連貫波浪造型的環形建筑嗎?”
烏鴉知道,他從寵物的角度看到過,那是一棟很顯眼的建筑,但他卻沒有趕赴那棟建筑周圍探查秘密的打算,因為在這一瞬間,他很敏感的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既然對方可能是故意在攪渾水,那為什么不可能從一開始拋出的目的地就是假的呢?
“波浪圈?當然知道了。”幾個年輕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捻了捻手指,“十克黃金,或者等值的貨幣,我們馬上帶你去。”
聽到這句話,烏鴉露出很微妙的笑容,因為他知道那個建筑雖然距離不太遠,但位于安全的綠區之外,已經屬于黃區了。
“好,謝謝,你們。”
于是,烏鴉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身影重新沒入陰影里。
就讓我這個樂于助人的守法市民幫你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