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大人!”亞特回頭一眼便瞥見了奧洛夫主教的身影。“我剛才聽侍衛說你來了,過來看看。”奧洛夫主教腳步輕快,亞特見狀隨即轉身迎了過去,半跪著親吻了奧洛夫主教手上的權戒。“愿我主保佑你,我的孩子。”奧洛夫主教輕撫一下亞特的頭頂,隨即將他扶了起來。幾人寒暄了一番后,便一同走進了弗蘭德所在的那間房屋。屋內靠著西墻的一側擺放著一張寬大的木桌,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顏色味道各不相同的深色玻璃藥瓶,緊挨玻璃藥瓶放著幾大卷包扎傷口用的布條和裝在一個木盒子里的工具。桌子下方擺放著一個木桶,沾滿深褐色淤血和殘留藥水的布條將木桶塞得滿滿當當。木桶上方的桌面放著一盆清水,專門用來擦拭弗蘭德的身體。緊挨著床邊安放著一個木架子,弗蘭德戰時身穿的那身盔甲整齊地掛在上面,在北墻壁爐里火光的照射下折射出道道金光。此時,躺在天鵝絨鋪就的床上,弗蘭德看上去不再如往日那般高大強壯,甚至顯得有些單薄。被毒箭割開的傷口早已變成了暗黑色,周圍的皮膚被擴散的毒液感染,從整張臉一直延伸到脖頸以下。原本微紅的嘴唇暗如黑夜,腫脹的眼睛幾乎失明。露在外面的雙手遍布黑色的斑紋,表皮的血管也呈現紫褐色。一呼一吸之間很難發現弗蘭德胸腔的起伏波動,這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已經毫無生機,靈魂似乎已經慢慢脫離了軀殼。片刻后,幾人再次來到屋外。“主教大人,有件事我必須向您坦白。”剛來到屋外,亞特便對奧洛夫主教輕聲說道。奧洛夫怔了片刻,沒有應答。看到亞特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盡管托馬斯醫士不分晝夜地救治弗蘭德,也并未見他有任何好轉。“孩子,我想我已經知道你要說什么了。”奧洛夫主教摩挲著大拇指上戴著的那枚權戒,聲音一如往常那般平淡。“我們已經做了一切應該做的事,既然這是上帝的決定,我們只能接受。”“阿門!”“阿門!”…………離開修道院前,亞特將自己打算今晚送弗蘭德返回貝桑松的決定告知了奧洛夫主教。奧洛夫主教將亞特叫到一邊,單獨聊了幾句,然后便匆匆返回準備北返的旅程。入夜以后,一行超過兩百人的馬車隊伍從桑蒂亞城北門出發,打著火把舉著紋章旗沿商道朝倫巴第北部邊境走去……桑蒂亞城北城墻上,亞特與奧多、安格斯、羅伯特神甫等人看著遠去的隊伍一語不發。呼嘯的北風猛烈地撕扯著城墻上懸掛的血眼嘯狼紋章旗,高懸的星月亮如白晝,灑落的月光籠罩著整個桑蒂亞城。直到北行的隊伍遁入緩丘不見了蹤影,亞特才轉過身來。城墻上的寒風讓他的臉有些微麻,頭發也亂做一團,搓了搓雙手,用罩袍披風緊緊裹住身體散發的熱量。“大人,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奧多一臉嚴肅地問道。說罷一把抹去已經快要流到嘴邊的鼻涕,隨手朝城墻下甩去。咕嚕咕嚕~奧多話音剛落,亞特的肚子便發出陣陣聲響。從正午到現在,一直在安排那支車隊北返的事情。近日來事務繁多,已經很久沒有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頓了。亞特當即決定,“其他事先不管了,填飽肚子再說!”于是,早已饑腸轆轆的幾人三步并做兩步下了城墻,翻身上馬,朝桑蒂亞城中那處最大的酒館直奔而去………………入夜以后,城中大多數商鋪都已閉門。只有像酒館、旅店和供男人們消遣的紅磨坊這種地方依舊燈火通明。戰事結束以后,腰包早已鼓鼓囊囊的士兵軍官們必定會犒勞自己一番。即便戰亂導致許多商鋪貨棧遭受了不小的損失,但一向精明的倫巴第商人總是能從中嗅到發財的機會。雖然店外一片狼藉,但只要在破敗的店門口立個招牌,擺上幾張桌子,吆喝幾聲,總能吸引到休沐日在城中四處閑逛的士兵。隨便一盆蘋果燉肉配上幾桶劣質啤酒和幾根雜麥面包就能讓這群吃膩了軍糧的士兵們心滿意足。此時,經受戰亂的桑蒂亞城早已沒有了昔日那般繁華。早在雙方交戰之初,城中大量富商勛貴們便攜帶家人和貴重財貨逃離此地,去到更南邊躲避戰禍。留下來的多是難以割舍家業和沒有多少財產的中小商販,這部分人占了城中常住人口的大半。雖說經歷了兩次洗劫,但還不至于讓以商業貿易立足的倫巴第人徹底破產。再加上亞特“開明”的政策,使得戰后的桑蒂亞城恢復很快。戰事剛一結束,城中的小商販便推著獨輪車開始穿梭在城中小巷四處叫賣,絲毫不擔心被城中的士兵們為難。因為早在數日前,接管城池的勃艮第士兵走街串巷,四處張貼“安民告示”,鼓勵城中商鋪貨棧旅館等繼續經營,除了受到“管制”的特殊物資不允許交易外,其他的東西一概不受限制。當然,經營商事和販賣商品自然是要給“占領軍”上交部分賦稅的。但是,相比于倫巴第宮廷收取的高額稅賦,占領軍一律減半。這樣一來,不但能使桑蒂亞城的商業活動盡快恢復,也讓城中這些商販們獲得了不少實惠。對城中商人來說,只要能獲取利益,誰來管理這個城市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亞特一行人騎馬走在城中這條主干道上,雖身著舒適的便服,但身后統一著黑色袍服的十幾個侍從讓人敬畏。大隊人馬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和招徠顧客的管事們,若沒有身后的貼身侍衛,騎馬走在前面的幾人早已被這些“好客”的家伙請進了自家酒館。“幾位大老爺,進來瞧瞧吧,我們這里能整個南陸最好的葡萄酒和上好的鹿肉……”看到亞特等人從自家酒館門口路過,一個身穿棉袍、頭戴皮帽的男子賣力地吆喝,盡可能吸引一行人的注意。亞特雙手牽著韁繩,任由身下的高頭大馬一路向前,不時朝街道兩邊看上幾眼,并未理會。奧多與安格斯兩人落后亞特半個馬頭,緊緊跟隨。羅恩領著侍衛隊墜在幾人身后,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不時穿過街道的晚風輕撫在亞特的臉上,陣陣清涼引得他身體微顫。清脆的馬蹄聲揚起的回音傳到街道的另一頭,消失在無盡的夜色里。寒夜雖冷,但亞特卻頓感心頭一陣暢快,長舒了一口氣。他已經記不清上次像今晚這樣慢悠悠地騎馬走在路上是什么時候了。也許是出征前巡視位于谷間地的大片麥田,也許是南出山谷探尋幽深的峽谷兩岸。美好的日子總是短暫,讓人留戀。記憶里的那些幸福時刻總是容易被當下面臨的問題深深壓在心底。理智很快又將亞特拉回現實~看著滿目瘡痍的城池,亞特不住地感慨。月余前繁華熱鬧的桑蒂亞城如今陷入一片死寂,隨處可見的廢墟講述著戰爭的殘酷。威爾斯軍團雖然占領了這里的土地,卻沒得到相應的財富。換句話說,倫巴第留給亞特的是幾乎是一座空城。城里的財富大半已經被轉移,留下來的都是些地位卑賤的平民、妓女、乞丐以及小商販。唯一能讓亞特欣慰的,是他獲取了大量的勞力。如今雙方處于敵對狀態,商貿往來中斷,導致城內物資緊缺,無法有效開展商貿活動。時間一長,勢必導致局勢動蕩。當務之急,是恢復桑蒂亞城的商貿,讓這座城市回到正軌上來。如今,威爾斯軍團將桑第亞城作為自己在倫巴第境內的大營,扼守倫巴第南北咽喉要道,無異于扎在倫巴第心臟的一顆釘子。若是不做好萬全的準備,一旦倫巴第人反撲,根基不穩的桑蒂亞城很可能成為威爾斯軍團潰敗的導火索。如此一來,南征所獲得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這是亞特無法承受的后果。咕嚕咕嚕~胃里又是一陣低吼。亞特回過神來,輕踢馬腹,加快了腳步。走過城市中心的那處教堂,距離教堂三百米的距離有一條可容一架馬車通過的小道,小道往前三十米,一座大型商鋪的后面,便是那家桑蒂亞城內最大的酒館。酒館外面的石墻上,兩支被玻璃罩蓋住的蠟燭散發著迷人的亮光。門外除了招徠顧客的管事和酒保,還有三五個一群穿著艷麗服飾的陪酒女郎不停地挑逗著徘徊的路人………………“大人~大人”一旁的安格斯見亞特望著酒館門口出神,輕喚了亞特兩聲。“呃,我們還是回去吃吧……”亞特突然有些口吃。“這,大人,我們都到門口了……”奧多猛地一巴掌拍在安格斯肩上,打斷了他。安格斯頓了片刻,恍然大悟,當即附和道:“對,對,大人身份高貴,斷不能來這種地方……”說罷,亞特撥轉馬頭,朝來時的方向獨自走去。安格斯似乎意猶未盡,不停地回頭,看著門口的女郎妖嬈的身姿,讓他內心一陣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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