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便衣士兵走出去，中村封一依舊看著窗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說道：“我去過很多地方，但是我最喜歡的是香港，她意味著挑戰，也包含著對我們的光榮。”
南田洋子沒有回話，只是微微一笑。
“我聽說你一直反對武藤領事的觀點，拒絕接受中國人加入武藤公館？”
中村封一看了一眼南田洋子，笑瞇瞇地問道。
“是的，中村領事。我一直覺得，大日本DI國的士兵都是最好的，中國人，不僅毫無素質也不可信。”
這是她南田洋子和武藤志雄意見不合，算是一件上海日本領事館的家丑，可南田洋子絲毫不虛。
因為這是日本高層乃至軍官內部的兩種爭論。
即使南田洋子知道，中村封一是土肥原賢二的得意“弟子”，而土肥原賢二及其“弟子”擅長和中國人打交道，支持“以華制華”。
但是在他面前，也毫無畏色地堅持著自己的觀點。
“嗯，很好，南田，你的堅持讓我看到了帝國的希望。但是，你不能一直用自己固有的思維去看待這場戰爭。”
說到這里，看到南田洋子依舊緊皺著的眉頭，中村封一嘆了口氣。
走到酒柜邊上，從里面拿出一瓶紅酒，用眼神示意南田洋子過來拿她自己的杯子。
慢條斯理地把酒倒到杯子里，輕輕搖了搖，和南田洋子碰了碰杯，中村封一接著說道：“南田，你有多久沒有回家鄉看看了？”
南田洋子一愣，中村封一這個問題跳躍性有點大，不過還是回答道：“大約一年半沒有回去了。”
中村封一和煦地笑了笑，說道：“等你有空了，或者到了更高的地位，就找個機會回家鄉看看吧，那里變化很大。”
“好的，謝謝領事關心。”
中村封一不置可否，接著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么要發動這場戰爭？”
南田洋子有些愕然，眼神緊緊盯著中村封一，嘴角微微抿著，握著高腳杯的手略微的一絲顫抖卻反映著她心里的不平靜。
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作為軍人只有行動，沒有為什么。
本不該有這種思想的，可中村封一就這么平淡如水地問出來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南田洋子看到中村封一沒有急著要求她回答的樣子，點點頭隨后又搖搖頭，還是問道：“您覺得是為什么？”
“資源！土地！”
“啪！”
中村封一突然非常憤怒，將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墻上，墻面上霎時如同鮮血散盡，碎玻璃也散落一地。
“年輕的時候，我選擇參軍是因為我想不明白，為什么聰明如大li本帝國的子民，卻要受到那么貧瘠的資源限制？為什么愚昧如中國人，卻可以擁有比天照大神的子孫后代更廣闊的土地，享有更豐富的資源？為了帝國，也為了自己，我義無反顧參加訓練，隨后隨部隊走出了家鄉，來到這里。”
南田洋子微微瞇了瞇眼睛，不置可否，因為她不知道中村封一話里幾分真幾分假。
緩了緩，中村封一平息了片刻，說道：“隨著我自己慢慢學習，眼界的開闊，人也更成熟了。慢慢的，我就很擔心大li本帝國會被拖入無盡的戰爭深淵，因此和我的老師一道，堅決反對進行東北戰爭，畢竟奉系軍閥的軍事實力可并不弱，可我沒想到，東北戰爭竟然那么順利，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本來我是要在戰后被處罰的，畢竟因為我老師和我們這一批人的想法，差點令帝國錯失良機，但是很幸運，我的長官和老師在關鍵時刻撈了我一把。”
中村封一笑了笑，眼里有著一絲懷念與感激。
“最后，我的長官問我有沒有想通，我很想問想通什么，可我沒有問出來。他就告訴我，既然中國的民眾愚昧無知，那么我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們，什么才是真正的文明。”
中村封一仰起頭，瞇著眼睛，感嘆到：“文明啊，他的氣息是如此的美妙。”
“可就算這樣，長官的問題一直伴隨著我，我的心里還是有著一絲警惕，但是我不能說出來，你知道是為什么么？”
南田洋子一臉無語，答到：“我想不到，請領事明言。”
中村封一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而是接著說：“慢慢的，果然不出我所料，隨著戰爭的刺激，帝國內部主戰派徹底占了上風，甚至我的老師也慢慢轉變了思想……隨著東北的資源源源不斷地被運送往帝國進行建設，我們都沉浸在戰爭帶來的滾滾紅利之中，于是有了1937年開始對中國的全面戰爭。”
聽到這里，南田洋子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
說到這里，中村封一嘆息了一聲，低著頭站了起來，重新走到酒柜邊上，拿了一個高腳杯。
南田洋子竟然看到了地上有兩滴晶瑩，她有些難以置信！
中村封一有些痛苦，倒了一杯酒，大喝一口，說道：“但是，上次我回國述職，竟然驚訝地發現，帝國的子民，生活竟然不如之前。”
“和中國戰斗的戰爭機器已經被全面激發了，既然阻止不了，那我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為帝國盡最大的一份力。”
頓了頓，中村封一又倒了些紅酒到杯子里，搖晃了一下高腳杯，盯著杯中猩紅的酒說道：“我們可以統治朝鮮，但是我們暫時還不能全面占領乃至統治中國，可能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們才能在這里站穩腳跟，中國實在太大，帝國卻又太小了。”
一直接受的教育以及見聞讓南田洋子對“帝國太小”的言論打心里鄙視！又想到中村封一的眼淚，便不反駁。
當南田洋子再次對上中村封一通紅的眼睛時，竟然感覺到有一絲來自內心深處的戰栗，令她悚然一驚。
“我們需要朋友，我們需要他們內部的分裂，而不是落入中國共產黨的圈套，讓他們團結一致和進行持久戰。”
“于是我們特高課的精英找到了汪兆銘先生，他是我們可以團結的朋友。他可以幫助我們，發動中國的一些有識之士，如我們在朝鮮那般，以彼之民眾擊潰彼之抵抗決心。”
南田洋子低下腦袋，語氣并不如之前那般堅定地反駁道：“領事，帝國依舊如以往那般強大，未來必將更加強大！”
中村封一看了她一眼，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是的，帝國依舊強大，我也希望她越發強大。但是，我們的子民，他們的生命是寶貴的，也是有限的，他們，是帝國的未來。如果戰爭進行到最后，我怕反而是我們耗不起啊！”
看著南田洋子若有所思的樣子，中村封一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說道：“你出去吧，我的這番話，不要再對第二個人說起。你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利用你手上擁有的資源，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南田洋子敬了一個禮，堅定地回答道：“是，中村領事，我明白了。”
中村封一看著南田洋子走出去，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隨后他從抽屜里拿出幾分文件，仔細看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