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本是種陰暗潮濕，通風不太良好的地方，偶爾傳出異味也可以理解。
但李海聞見的卻是一股惡臭，一股幾乎毀滅他嗅覺的惡臭，那惡臭里融合了腐肉、血腥，以及一些他從未聞見過的臭味。
他突然連喝酒的胃口都沒有了，與路朝天和沈城交換眼神，示意地下室里有詭怪之處。
錢多多并沒有注意到幾人的眼神交流，她此時已經走到了螺旋樓梯的樓梯口，回頭面帶微笑的看著幾人，說道:“你們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么，跟我上來吧。”
他的語氣還是像之前那樣柔和，卻已明顯帶著三分冷意，就仿佛隨時準備翻臉，卻又沒到最后一刻。
李海嘆了口氣，故意大聲說道:“這樓梯扶手這么低，看來每一步都得小心些呀，否則一不留神就會從樓梯上跌下來，恐怕連小命都會丟掉的！”
錢多多仿佛沒有聽見這句話，他保持著微笑，獨自轉身率先一步步走上了二樓。
李海這句話當然也不是說給他聽的，幾人跟在錢多多的身后上了樓，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他們的心里，也是步步為營的狀態。
“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里，看什么？”路朝天望向錢多多的背影問。
“已經到了。”錢多多說道。
二樓一共有三個房間，錢多多現在站著的這一邊依次排列著兩個，他的面前一個，里面還有一個。
他拉開面前這個房間的門，轉身看著從樓梯口走上來的幾人，平靜的說:“這是我弟弟的房間，你們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幾人走進了房間，開始觀察。
這個房間并不小，大概有三十平米，然而幾乎每個地方都布滿了李曉的照片，墻壁上貼著的，床頭柜上擺著的，大大小小的照片不下百張，甚至就連被套和枕頭上，都印著李曉的頭像。
李曉的人年輕而漂亮，神采也很出眾，在這么多照片里，她穿著各種不同的衣服，背后是各種不同的風景，但她臉上的表情幾乎都是一個樣子：冷冷淡淡，少有笑容。
幾人從這些照片里發現了李曉和錢多為數不多的幾張合照，照片里，李曉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錢多卻在笑，笑得像個孩子，但在他的目光深處，卻又隱隱透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路朝天忍不住懷疑，難道真如錢多說的那樣，李曉愛的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你們應該已經看出來了，我弟弟真的很愛她。”錢多多聲音冷淡，臉上也幾乎沒有表情。
“不過，這和李曉的死又有什么關系？”路朝天問。
“當然沒有關系，然而，你們還沒有看見最關鍵的一張照片。”
最關鍵的一張照片，是哪一張照片？
大家都皺著眉，目光環視房間里的所有照片，沈城忽然發現枕頭旁的床單下面，露著一張照片的一角，他拉出來，然后便看見照片上的人，那是一個年輕男子——不是錢多，而是錢多多。
“這就是最關鍵的一張照片。”
沈城將照片半舉起來，讓所有人都看得見。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只有錢多多面不改色。
“如果這張照片是你弟弟的，他又有什么理由藏在床單底下，所以這張照片是李曉的。”沈城扶了扶眼鏡，眼中光芒閃動。
錢多多嘴角帶笑，微笑不語。
沈城意味深長的說:“李曉為什么要藏你的照片，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獨孤月忍不住問:“難道李曉愛的并不是你弟弟錢多，而是你？”
她盯著錢多多，等待錢多多的回答。
錢多多沒有正面回答，卻說:“她對我的感情，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盲目的崇拜、信仰、迷戀，她了解的不過是我的身體，卻永遠無法了解我的心，所以，她永遠也不能走進我的心里。”
路朝天問:“這么說她真正愛的那個人的確就是你？”
錢多多默認。
現在，大家都忽然覺得，這三個人之間的關系實在有點復雜。
“我弟弟心性單純，從小到大都沒有談過一次戀愛，沒想到高中畢業的時候他竟然帶了個女孩兒回來，可惜那女孩兒并不是真正愛他，她第一次來家里的時候，一眼就迷上了我，第二次來家里的時候，就爬上了我的床，呵呵……”
錢多多開始講述這個故事，大家都聽著。
他所說的這個女孩兒，當然就是李曉。
“只可惜，我永遠不會愛上這種女人的，對我來說，她只不過是一個玩具，我不僅可以隨意玩弄她的身體，還可以隨意玩弄她的感情。”
聽到這里，每個人都皺緊了眉頭，路朝天的目中更是有刀一般鋒利的光芒射出，直直盯在錢多多的面目上。
“你弟弟知不知道這件事情？”路朝天問。
“他知道，只不過，他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說不介意和我共同擁有她，有幾次我們甚至三人同床，大被而眠，我手機里還拍了視頻留念，你們若感興趣我可以放給你們看看。”
路朝天忽然想吐，只覺得荒誕、離奇、可惡。
錢多多接著說:“他實在愛這個女人愛得太深，太癡迷，甚至迷失了他自己。”
說到這里，他的目中浮現幾分黯然之色。
“你想讓他忘記李曉？”路朝天問。
錢多多“嗯”了一聲。
“所以，你就讓他喝了忘情水？”
錢多多冷笑一聲:“那不是忘情水，而是一種可以令人神經紊亂、記憶失常的藥物，并且，也不是我讓他喝的，而是李曉，我早就將飲料調好，放在地下室的冰柜里，她隨時都可以去拿的。”
“李曉知不知道那兩杯飲料是什么東西？”
“她只知道，喝了這種飲料之后，她就可以忘記我，沈城也可以忘記她。”
“她想忘記你？”
“嗯。”
“為什么？”
“因為愛我這件事情，只能給她帶來痛苦。”
“那她又為什么要讓你弟弟忘記她？”
“因為，她不想讓我弟弟再為她痛苦。”
“只可惜，你弟弟并沒有忘記她。”
路朝天黯然，這實在是個悲傷的故事。
無論李曉和還是錢多，他們的結局都是悲哀的，他們都深深愛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一個為了不愛自己的人而傷害深愛自己的人，到最后連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誰都分不清楚，而另一個縱然喝下了足以令人神經錯亂的藥物，卻仍舊無法忘記那個自己深愛著并且傷害著自己的女人，甚至為她殉情而死。
錢多多也黯然嘆息，當然只是為了他的弟弟嘆息:“我也想不到他喝了那種東西竟然還記得她，如若不然，他也不會為她跳樓自盡了。”
路朝天看著錢多多臉上悲傷的表情，冷冷一笑:“你倒真夠虛偽，你若真的關愛你的弟弟，就不會霸占他的女朋友了！說不定，他也就不至于那么絕望，不至于選擇去死！”
“你不懂，女人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玩具，從小到大，有什么玩具我和他都是一起玩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弟弟并沒有將李曉當作玩具，也并不想和你分享？”
錢多多沉默。
路朝天又問:“那么，李曉究竟是怎么死的？”
“在她喝了那杯飲料當晚，神經錯亂，意志虛弱，變得瘋瘋癲癲，行為失控，最后因為受不了痛苦，割腕自盡。”
“你弟弟為什么不阻止她？”
“那時他已昏迷了，自然無法阻止。”
“他怎么昏迷的？”
“被我打昏的。”
“你……為什么……”
路朝天驚奇得說不出話來。
沈城忽然說:“這是因為，他想讓李曉死。”
“說得不錯。”錢多多說道:“因為只有她死，我才能割下她的手，我喜歡女孩子的手，而她的手指又白又纖細，是件很不錯的藝術品。”
聞言，眾人的臉色都變了，陸小洛的臉色已經發白，躲在路朝天的身后緊緊抓著他的衣角。
“難道……你保存了她的手？”
“就放在地下室里。”
路朝天怔住了，他早預料到這是個危險的人物，但實在想不到這個人竟是如此扭曲變態。
世上有多少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人，實際上卻存在著心理的扭曲和變態？
路朝天心里的情緒就像翻滾的浪潮一般洶涌，驚奇、恐懼、悲哀、憤怒……這些情緒造成了一種沖動，一種想要立刻將眼前這男子徹底毀滅的沖動。
他的拳頭不知不覺已經緊握，青筋凸起。
“媽的……”李海忽然瞪著錢多多罵道，“怪不得剛才我在靠近地下室的位置聞見一股腥臭味，是不是你最近又在地下室添了幾雙手？”
錢多多沒有回答，只是突然間瘋狂而詭異的笑了起來。
沈城冷冷說道:“不妨來猜一猜你殺的是誰，是不是你家的傭人？”
如此奢華寬闊的屋子，連個傭人都沒有，這點早就引起了沈城幾人的懷疑。
“聰明人就是聰明人，你猜對了。”錢多多仍在笑。
幾人都盯著錢多多，目中帶著怒火，以及忌憚之色。
看樣子這次的確遇上了危險人物，惹上了麻煩。
“現在，你們想要的答案都已經清楚了？”錢多多問。
大家當然都清楚了。
錢多多還沒有說出下一句，沈城已經盯著他說道:“接下來你準備對我們殺人滅口了么？”
“果然聰明，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從還沒有進門的時候。”
“那時你就想清楚這一切？”
“你既然花錢收買了別人，隱藏李曉的死因，為什么又肯如此輕易就告訴我們呢？除了你準備殺掉我們滅口，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別的理由。”
“看來，你早已經看穿了我的想法。”
“但我還是有一點想不明白。”
“哪一點？”
“你明明可以拒絕我們，為什么又要帶我們進來？”
“因為就算讓你們知道這一切也無妨。”
“但如此一來，你就不得不花費力氣殺人滅口，難道你喜歡殺人？”
“你錯了，我不是喜歡殺人，而是喜歡她。”
錢多多的目光忽然盯向了站在沈城身后的獨孤月，盯著她的手。她的手也很白，很纖細，也像是件藝術品。
“為了得到她這雙手，就算殺幾個人又何妨？”
直到現在，錢多多才終于展現出他真正的目的。
獨孤月駭然而驚，難以置信的問:“你喜歡我？但你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我？”
錢多多微笑。
沈城解答了獨孤月的疑惑:“真正的獵手，當然是善于偽裝的。”
錢多多冷笑著說:“現在你已經明白這一切了？”
沈城“嗯”了一聲。
“很好。”錢多多說道，“我也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
“你問。”
“你明知我會殺了你們，還敢進來？”
沈城淡淡說道:“當然敢，因為你根本就殺不了我們。”
“你憑什么如此肯定？”
“憑我對他們的信任。”
錢多多笑了，笑得連腰都彎了下去，捂著肚子狂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想不到竟然有如此天真幼稚的一面，你覺得就憑你這幾個朋友，能對付我？”
沈城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盯著他。
路朝天卻冷冷一哼:“對付你當然不必小洛動手，我們四個足矣。”
“不錯！”李海不知何時打開了啤酒，正大口大口的喝著，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就像是即將出戰的壯士，大義凜然，“雖說你比我們多吃了幾年飯，但我們好歹也不是吃素的，論打架，整個學校我們能排進前十！”
李海將最后一口啤酒喝下去，然后長長吐出口氣，敞開了外衣。他身上的肌肉輪廓并不健壯，但塊頭卻不小，看樣子也是個打架的好手。
而他剛才說的話，也不是沒有依據，至少路朝天曾經剛入校不久，和學校武術隊的隊長、號稱全校戰斗力排名前十的某位學長單挑，在五分鐘內就將其擊敗。
“呵呵，幾個羊入虎口的蠢小子，還真是狂妄自大。”錢多多冷哼了聲，扭了扭脖子，朝幾人走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