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鳶飛戾來到御劍殿時,這里搭起了一座擂臺。
前兩場剛剛比試完,李云驚正好喊到他的名字。
“第三場,鳶飛戾對陣劉語楓!”
鳶飛戾身形一動,輕功翩然如雁,與劉語楓同時落于擂場。
七品御士對四品御士,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
臺下上千觀看的人在竊竊私語,都在幸災樂禍的議論沈戾。
大家都在眾望期待著女飛俠痛打落水奴狗的場景。
“打死他!”
“再打死他!”
……
御階上還有師門長輩坐鎮,連長久閉關的天極真人也坐在那里。
旁邊則是笑意盈然的南宮纖云,一雙美眸只注視著她深藏于心湖的男子。
擂臺上劉語楓春風得意,只見她右手一震,“哐啷”一聲,已將一把珍品寶劍握在手中:“流波山弟子劉語楓,請戾師兄賜教!”
她心里暗自腹誹,今日不把你這奴子打得沒地方找牙,我就不叫劉語楓。
鳶飛戾神色自若站在臺上,微微笑道:“賜教不敢,只不過在下若真的出手,只怕劉師姐性命不保,師姐盡興就好,在下認輸了!”
說罷,他徑自離開了擂臺,說不出的瀟灑隨意。
劉語楓傻站在那。
沒有了對手,她還盡個毛的興。
“嘩”,臺下一片嘩然。
參試六十個弟子中竟有不戰棄擂者,一點競技精神都沒有,打不過就說打不過,竟然還說大話。
臺下罵聲四起,連松姿谷朔岳等人也是義憤填膺,怎么可以敗得如此厚顏無恥,還這般體面啊?
雖然明知道鳶飛戾會丟盡臉面,可這樣無端認輸倒是掃了眾人的興。
本來打算好好教訓鳶飛戾的劉語楓更是心有不甘,只好悻悻將劍收歸鞘內,暗罵一句無恥。
在這些人中,也只有姒晟軒最清楚,鳶飛戾并非空口大話。
他若真的全力出手,怕是這些四品御士沒幾人能招架得住那些魔道功法。
當下姒晟軒便走過去一拍鳶飛戾的肩膀:“剛才我可是捏了一把冷汗,真擔心你隱忍不住,一鳴驚人!”
“什么三脈內試,什么嶄露頭角,在我眼里都是狗屁!”鳶飛戾輕描淡寫道。
看著兩人走出人群,章子依想跟過去,但很快就到她上場了,只得作罷。
兩人走得離人群遠了些,姒晟軒低眉道:“聽說你就要下山去我皇姐麾下效力了?”
“是啊,與其說為國效力,倒不如說去賣命!”鳶飛戾說,他依然不對朝廷抱有好感。
因為在他看來,即便朝廷收拾了地方州府,也還是那個欺壓百姓的臭德行。
“其實也不必如此悲觀,我皇姐曾說過,渾濁之世,大有可為,大野野于朝,中野野于市,小野野于人,那列戰纓不過就是占山為王的匪寇之流,難有作為,可是我皇姐不然……”
姒晟軒說到激動處,竟指天道:“若說巾幗英才定乾坤,一代紅顏絕古今,非我皇姐莫屬,其才足雄矣!”
鳶飛戾看他一腔敬仰滔滔不絕的樣子,只是自顧輕笑。
你到底是有多崇拜你那位皇姐?
姒晟軒嘆了一聲,又道:“只可惜我皇姐生得女兒身,不然這軒王朝的儲君……”
姒晟軒忽然轉開話鋒:“不過你去了大帝姬府,總歸是好過你在御劍峰的,我皇姐的勢力耳目遍布天下,找到你妹妹也并非沒有可能!”
這倒讓鳶飛戾很是心動。
姒晟軒把他拉到偏僻處,四處張望了一下,取了一枚銀針出來,滿臉詭異地悄聲道:“這是齊橫師兄配制的七蟲血蠱針,世間僅兩枚,我與他私交要好才得了一枚,你出去行走江湖,萬不得已時可用來保命!”
齊橫天天不是研究毒,就是在養蠱,鳶飛戾本不屑用這小小伎倆,不夠光明磊落。
但想到世事難料,總歸有備無患,便按照姒晟軒教的方法將蠱針刺入臂下皮肉,以血養之。
“沈戾!”
突然,一聲柔和而微帶驚喜的呼喚從兩人身后傳來。
這聲音如此熟悉,早已經鏤刻在鳶飛戾的心湖深處。
他回頭,只見南宮纖云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
在兩個人這般如傻瓜似的注視良久之后,姒晟軒識趣地打了聲招呼,然后徑自去觀看比武了。
“你和子依師妹相處的還好嗎?”南宮纖云欣喜的問道。
看著心愛人溫柔平靜的臉龐,聽著她愉悅溫和的話語,鳶飛戾心里忽然一陣說不出的怒氣,就象一團火焚燒在深心處。
為什么,她可以這樣無所謂?
為什么,我卻這樣痛苦不能釋懷?
是否,她根本就不愛我!
與此同時,南宮纖云也很快發現,鳶飛戾眼里的柔情已然化作了一片凄涼哀傷。
“如果……如果和別人大婚的是你,我現在一定會痛不欲生的,所以我真的不明白,在我快要大婚的時候,為什么你還能如此怡然平靜?”
“你對我的情意,到底有幾分是真的?”話說到后面,鳶飛戾竟偏激的冷笑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詰問,讓南宮纖云有些無所適從,笑容僵在臉上,眸中有什么在瑩瑩閃動。
“我不平靜能怎樣呢?”南宮纖云說,她不比鳶飛戾成熟多少,縱然藏得住心事,但她本就不是堅強的女子,又如何能藏得住眼淚?
“是不是我現在要哭給你看,才能證明我有多在乎你?”
說著,只見那顆顆淚滴不停從她美麗的臉頰向下滑落,就好像這淚滴會立刻在寒風中凍成鮫人的珍珠。
心愛的女子為自己落淚,鳶飛戾心里竟然不那么難受了。
當愛一個人需要用眼淚證明真情的時候,只是因為他沒有安全感啊。
鳶飛戾輕嘆一聲:“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可為何還要把章子依攪進來,這就是你的云水之情?”
“沈戾,你講道理好不好,是我把她攪進來的嗎?”
南宮纖云似有無盡委屈,反過來詰問他:“婚書是你立的,子依師妹問我如何取悅你,我只是順水推舟罷了,你連這也要怪我嗎?”
鳶飛戾幾乎立刻又被這種眼神打敗了:“我沒有那個意思……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我就是心里難受不甘心!”
“沈戾,我們不要任性了好不好?你的愛這樣沉重,你讓我如何承受?”
南宮纖云的眼淚落得又快又急,如泣如訴:“你是天上的云,而我不過是湖中的水,我時時映出你在天上自由自在的形態,我們卻隔著遙不可及的天地,也許上蒼的磨難和殘忍,就是為了見證云水不染塵埃的感情,你明白嗎?”
“我明白!”
鳶飛戾眼里涌起痛苦的氣息,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所謂云水之情,原來是隔了天地生死!”
“不,還有成全!”南宮纖云怔怔望著他,輕聲道:“因為云是自由的,因為……你是自由的!”
成全……
原來,她是為了不拖累我!
原來,她是為了成全我的前途!
原來,她對我如此情深義重!
鳶飛戾的心忽然痛得不能呼吸。
他終于明白,所謂云水之情,原來不止隔了天地生死,還有無私無悔的成全。
“你不要說了,我都懂的!”鳶飛戾小心地拭去她的淚容,帶著些歉意的柔聲道:“不要哭,不要再哭了好嗎?我會和子依師妹成婚的!”
不厭其煩地安慰著懷中人,鳶飛戾有種不見她收淚絕不離開的架勢。
南宮纖云卻心中早盼望著他能速速離開,以免被人看到兩人這般親密,就胡亂地點了幾下頭。
再睜開眼時,她對上的是鳶飛戾噙著淚的眼眸,如刀一般心死的哀傷刺入了她的魂魄。
“我捉不住你的明眸璀璨,只愿這云水之情,不訴離殤!”
說罷,鳶飛戾輕道一聲“珍重”,為她拉攏衣襟,直到淚痕隱去,才轉身離去。
寒風中呼出的白氣似乎一團一團模糊了視線。
他走得那樣決絕,南宮纖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