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月帝姬的寢宮內一團忙碌,江盛和幾名侍衛幾乎是挾持著兩三個御醫趕來,進入寢宮后顧不得向姒妤見禮,立刻被帶到了軟塌前。
“倘若救不活此人的性命,你們就等著人頭落地吧!”
江盛冷冷地對那幾個御醫說完,把御醫們嚇得臉色都白了,急忙翻開藥箱,替鳶飛戾處理傷勢。
他們忙忙碌碌,縫合傷口,一盆盆的血水被侍女端了出去,煎好的血靈芝也及時送來。
一碗強灌下去,果然鳶飛戾漸漸恢復了些氣息。
若非御醫們以金針刺激穴位,激發出他體內的真氣自行循環,只怕仍是隨時會命喪黃泉。
姒妤在珠簾外耐心地等待著,最后幾個御醫商量了一下,走出來對她說道:
“啟稟殿下,血靈芝藥性已經發揮,但此人脈象表陽寒極,老臣行醫多年,從未見過如此異常之象,不過也算這位大人內力非凡,體內經脈大多受震錯位,仍堅持苦撐下來,若換做尋常人受了這么重的傷,只怕神仙也難救,可是接下來臣等真的無能為力了,他能否醒來,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姒妤對幾位御醫衣袖一揮,他們便被江盛帶了出去。
一邊推搡一邊警告:“今日之事,你們口風不嚴,膽敢泄露半句,當心死無全尸!”
幾個御醫唯唯稱是,心驚膽戰的走了這一遭。
不知過去多久……
安神的凝香飄在房中,面容恬靜清麗的少女走到桌旁,打開香爐,捻滅爐中的香火。
民間大戶人家的千金都有貼身丫鬟,會跟著小姐一起嫁到夫家做通房侍妾,帝君的女兒自然就更講究了。
十五年前,大帝姬從民間買來一萬個女嬰,精心撫養調教,隨著她們逐漸長大,經過層層篩選,最后選出兩名青衣侍女常伴身側,其余充當內務府宮娥。
如今這兩名青衣剛到金釵之年,正是嬌艷年華,容貌不說傾盡天下,但也是實實在在的傾國傾城。
嫣無雙玲瓏強勢,花天蝶溫柔體貼。
色厲內茬的事交給嫣無雙去辦。
籠絡人心的事則交給花天蝶去辦。
兩人相得益彰,與主子神形相合,就像大帝姬的兩個分身,平日里連朝中大臣都得小心呵護,決然不敢輕易得罪。
花天蝶善解人意,又會照顧人,所以姒妤便將照顧鳶飛戾的事情交給了她。
床鋪了一層絨毯的軟榻上,此刻沉睡著一個修長的身影,翠石劍鞘的驚邪神兵就擱在他手邊。
鳶飛戾臉上有略顯蒼白的病態,不時的輕皺眉頭,嘴里嘟囔著:“子依……不,不要啊……”
“師姐……師姐……”
花天蝶簇起秀眉,想必這位公子一定是經歷著可怕的噩夢。
她從來不擔心自己的歸宿,因為殿下將來要嫁的人,就是她花天蝶的歸宿。
但說起大帝姬的婚姻大事,還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那時的大帝姬只有十四歲,出使奕國時曾遇到一位占星師。
那位先生預言她命中的意中人,必將是一位蓋世英雄。
既然是蓋世英雄,所謂名劍配英雄,那必然是神兵在握才能稱之為“英雄”。
若連神兵都沒有,又怎配英雄二字?
可是十數過去了,除了凰舞神兵一直為瑤池掌門九纓仙子所持,西域浣月皇朝的圣君七夜也是最近才得到神兵七星劍。
剩下的,自然便是驚邪劍派的神兵驚邪劍了。
這些年來,大帝姬一直在等這把神兵出世。
不!
應該說是在等這把神兵的主人。
花天蝶太清楚主子的個性了,大帝姬對占星師的預言可以說是非常迷信,哪怕昨夜闖進來的是個女兒家,只要驚邪認主,她也會嫁。
看著昏睡的少年,花天蝶隱隱意識到,此人或許就是殿下中意的帝婿,也是自己用余生來服侍的新主子。
聽到聲響,姒妤走進來,花天蝶用略帶失望的聲音回稟道:“公子剛才醒來過一次,但又昏過去了,只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再醒來!”
至于這位公子夢中念念不忘的女子,花天蝶也吃不準是什么情況,便沒有稟報。
姒妤坐在床邊,凝眉看著手中的一卷曲譜。
花天蝶心念急轉,這是公子身上唯一的東西,想必對他是極為珍重之物。
這個少年闖入皇宮,竟在一眾大內護衛圍攻之下,拼著重傷用毒針刺傷了殿下,想想都覺得可怕。
倘若他真是個刺客,殿下只怕已經香消玉殞了吧?
可是這個少年出身名門正派,怎么看也不像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但他眼神卻為何那樣冰冷?
他的怨恨,究竟從何而來?
花天蝶從昏迷的少年臉上收回目光,落在姒妤的手上,傷口經過御醫的處置,現在只剩下一個細小的紅點。
兩個時辰前,殿下為了尋求解藥,動用了帝姬府的一切勢力,甚至連玉京城內有名的江湖郎中都請進了宮內。
最后一位蠱醫指出殿下所中之毒,乃是“同心蠱”,這種蠱又稱子母蠱.
下蠱之人先將母蠱種于自己體內,便可用子蠱牽制他人,當種蠱人命隕時,母蠱會隨宿主一同死去,但子蠱也會啃噬它們宿主的心臟,把宿主的身體當做繁殖的容器,以這種方式繼續繁衍存活。
所以往往中了此毒蠱的人,在未解蠱之前,兩個人是生死同心,同命相連,故名“同心蠱”。
至于那解蠱的方法也要看養蠱之人的喜好,以及蠱蟲的生存習性。
有通過音律解蠱,或藥膳解蠱,甚至還需要男女歡合的方式來解蠱,方法千奇百怪。
不過好在那蠱醫見識非凡,已經尋到了解蠱的方法,就是用母蠱的血來引出子蠱。
現在殿下的毒已經解了,花天蝶猜測接下來,殿下一定會不留余力的保護好這位公子。
這時一名護衛走來稟報:“殿下,裴都統說有刺客闖入皇宮,來這里查看情況!”
姒妤顯出一絲不耐煩,目光落在鳶飛戾臉上:“真是本宮的克星,惹得麻煩還真不少!”
花天蝶跟著眾人來到襲月殿外,看到一名佩劍的將軍站在外面。
而在此人的身后竟還帶了大批御林軍將士,皆是銀盔銀甲,全副武裝。
花天蝶自然也認得這名將軍,名喚裴慶,曾經是驚邪劍派十一代弟子。
朝廷為了和驚邪劍派聯姻,便將三帝姬賜婚于此人,后來又將五帝姬賜婚于此人的弟弟裴牧。
自此,這兄弟二人便留在朝廷做了帝婿,封官加爵,委以重任,可謂是一門雙杰。
裴慶執掌八萬大內御林軍,擔任正一品御林軍大都統,職系皇宮大內防務。
裴牧則擔任玉京城巡防營大都統,統帥三十萬城防軍,職系皇城防務,二人都是直接對帝君負責。
更為難得的是,這二人俱是修為出眾,風云榜二品御士,可比帝君手中的兩把利劍,更加鞏固了皇權的安定。
這里所提到的“安定”,其實是指除坐帝君以外,一切對至高皇權心生覬覦,妄圖動用搶奪手段欲行逼宮作亂的皇親國戚。
自然,在這種層面上來講,大帝姬姒妤也處于帝君警戒的對立面。
不管帝君多么疼愛這個女兒,殿下的勢力也絕不能碰觸到皇權的底線。
裴慶見了姒妤,立刻參道:“末將參見大帝姬殿下,千歲無期!”
姒妤神色如常,淡淡道:“三帝婿,你如此興師動眾,可是發生了什么大事嗎?”
“回稟殿下,幾個時辰前,有不明高手潛入大內,還殺了許多大內侍衛,末將正奉命捉拿刺客,不知殿下府中可曾見過可疑人物?”
當然見過,那位公子正在殿下的寢宮呢!
花天蝶心里暗自揶揄,只見姒妤故作沉吟道:“大概在兩個時辰前,江統領好像是發現了一個可疑之人,便帶些侍衛去追查了!”
說到這里,她向身旁的護衛問道:“江統領去了那么久,還沒回來嗎?”
“回稟殿下,江統領和兄弟們還沒有回來!”護衛配合得不動聲色。
花天蝶何等聰慧伶俐,蹙眉道:“呀,都這么久了,江統領不會出什么事吧!”
姒妤臉上顯出一絲擔心,裴慶見狀,急忙道:“殿下不要擔心,江大人修為不低,一定會安然歸來的,末將再去派些兄弟擴大搜查范圍,相信那刺客是逃不掉的!”
姒妤微微點頭:“辛苦三帝婿了!”
裴慶拱手一抱拳,絲毫不曾起疑,當即帶著人馬向下一處宮殿搜索去了。
此時大片大片的雪花仍然飄個不停,大院染了一層白,瓦片泛著銀澤,青石磚花白斑斕。
姒妤出神地看著飛揚的雪花,仿佛要把那陰霾的蒼穹望破。
入冬以來的這些日子,帝姬府一直很平靜。
但在花天蝶看來,下人的歡愉平靜是真,殿下卻是半真半假,在平靜中向往著宮墻外不平靜的世界。
傳言每當世間人心喪德之際,也是驚邪出世之時。
現在神兵驚邪已然出世,也是這渾濁的世道撥亂反正之時,怎能不讓殿下為之意動?
殿下五歲受先賢帝師教導,十二歲朝堂聽政,十八歲拜神州第一兵法大家“天行道戈”為師,精通兵法,二十三歲跟隨縱橫家“天行九歌”學習縱橫經國之術……
而殿下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為了這一天。
“殿下,我們回去吧!”花天蝶取來雪氅披在主子身上。
她有種錯覺,那少年的出現,仿佛落下的雪,把外面不平靜的纖陌紅塵帶到了這座宮殿里。
從此,江湖不會再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