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紫姽退了眾護衛,她走到鳶飛戾身前,沉默了片刻后,她再無半分客氣地說道“我知道你們江湖中人看不起官場上的虛情假意,但做官也是有大學問的,倘若一個人對自己要求太嚴苛,對別人也是如此,只會讓人避而遠之,這是最基本做人的道理,你連人都不會做,貓都不愿待見你,又如何做官?如何成事?”
穆紫姽說到這里,極為優雅地拂了下秀發,然后走到書架旁邊,摘了那只手環放在了書架上,她意味深長地道“這紅瀅羊脂玉不是我中原之物,并不適合像我這樣的中原女子的氣質,大駙馬從何處來,還是退回何處吧!”
說罷,她對鳶飛戾微微一禮,然后招呼了侍女,就帶著護衛走了。
鳶飛戾被這位郡主如此一番數落,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回想穆紫姽那句“你連人都不會做,貓都不愿待見你”,仿佛一種孤獨的感覺,不經意間又在他心里涌了上來。
“鳶飛戾,世事不要用眼睛去看,你把眼睛閉上,用最單純的心,去感受這個世界,你就能感受到我,感受到大家,所以你并不是孤獨,只是你緊緊握著拳頭,你沒辦法去擁抱這個世界”
周管家靜靜地侍候在一旁,書房內只有大駙馬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他盯著自己受傷的右手,不停重復著一個動作,握緊拳頭,再慢慢松開,然后再次握緊
周管家見他沒有什么特別的吩咐,便悄悄地退了出去,隨手關好房門。
書房內,鳶飛戾心緒復雜地走到書架旁,正要去拿那只紅瀅玉環,伸到半空中的手忽然一頓,順手就摸向了旁邊的一卷竹簡。
這個書房內雖然擺設簡單,但每一樣都是他必須用到的東西,除了文房四寶,只有這卷竹簡他從來都沒留意過。
他取下竹簡,解開上面的捆線,緩緩打了開來,一行行古纂小字便映入眼簾,開篇第一段——“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鳶飛戾雙手捧起那卷竹簡,耐心地看了下去1故君子蒞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達諸民之情;既知其以生有習,然后民特從命也
注1出自《大戴禮記》。
次日清晨,當鳶飛戾還在臥伏案幾濃睡的時候,隱約聽到一聲貓叫,他緩緩從睡夢中睜開了眼睛,在醒來的那一刻,看到那只獅子貓正坐在門口舔著爪子,他不禁微微茫然了一下。
而那只獅子貓仿佛是又受到驚嚇,睜大眼睛一動不動,警覺地盯著那個漸漸坐正身體的男子,似乎隨時準備逃走的樣子。
這時周管家推門而入,伸手抱起了獅子貓,對鳶飛戾笑臉道“駙馬爺,您醒了!”
鳶飛戾沉靜了片刻,問周管家道“這只貓哪來的!”
周管家回道“是通聯鏢局雁門分局送的!”
鳶飛戾心中一動,低低地疑惑道“雁門分局?他們會有何事求我?”
周管家道“鏢局少鏢頭想問駙馬爺討一幅對聯,圖個吉利!”
鳶飛戾對通聯鏢局一直懷有感恩之情,并沒有遲疑,對管家道
“筆墨伺候!”
周管家立刻鋪紙研墨,鳶飛戾手持狼毫筆,微微一陣沉吟,揮筆疾書,寫了“崇信義萬里爭投”為上聯,“秉公直千金可托”為下聯,橫批鏢行天下。
他筆法張揚跋扈,已有幾分崢嶸氣象,周管家見了,暗自吃驚,忙在旁邊嘖嘖稱贊道“駙馬爺您這字了不得。”
他把筆一丟,吩咐管“咱們府上沒有耗子,一會兒把這只貓給穆王府送去!”
接著,他取出了那只手環也交給管家道“另外,此物我已經付了金兩,就算我送出去的東西,便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權當做所謂的禮情吧!”
周管家連忙道“是,小人明白!”
鳶飛戾交代完這兩件事,便走出了書房,周管家抱著獅子貓跟在后面,試探地問“那五萬兩孝俸”
鳶飛戾的回答“你看著辦吧,什么事都來問我,還要你這個管家做什么!”
周管家不由露出了笑容,連聲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鳶飛戾知道周管家會把這些事處理得滴水不漏,有些以他的名義無法做成的事,則需要動用公主府的勢力,看著姒妤給自己安排的這些人,他就明白為什么姒妤能在朝野中只手遮天了。
“大駙馬……大駙馬……”
聽聞一聲聲叫喚由遠及近傳來,鳶飛戾頓下腳步,轉頭望去,一個穿著官袍的年邁老者快步迎面跑來,儼然是調查黑旗水師內幕的李御史。
李御史近到跟前,氣喘吁吁地道“啟稟大駙馬,下官已經查清楚了,黑旗水師缺失的戰船確為剿匪失利所致,五皇子為了顧及顏面,才沒有向朝廷報損核補!”
鳶飛戾聽到這樣的結果,還是忍不住為之惱火,憤憤道“打造一艘戰船需要四個月的時間,眼下戰船尚且不夠渡兵之需,我上哪去給他補這二百艘戰船的窟窿,就為了自己的面子,他敢欺君罔上,就算他是皇子,此事絕不能姑息!”
經過這一夜,鳶飛戾對人情世故有了更深刻的體會,大千世界蕓蕓眾生,世事世人猶如泥沼湖泊,有污有濁,欲成大事者,就應當不拘小節,方能海納百川。
但這并不代表他會沒有底線的去包容,如果一個人的過錯影響到全局,他斷然不會徇私。
祁山州郡,御前大殿。
文武百官基本已經到齊,朝堂中議論聲紛紛,在圣君沒到之前,大家暢所欲言地討論著,但隨著魔宮眾堂主的出現,官員們深深低頭,議論聲輕了不少。
片刻后,大殿中已經一聲傳來“圣君駕到——”
大殿上頓時無聲,眾官伏地,聽到幾聲腳步聲,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眾卿平身。
魔君坐在龍椅上,淡然看著眾官稟報朝事,為了讓中原百姓對他這個魔頭有更多的擁護和愛戴,他連微笑都始終是親和的。
不一會,朝事已經差不多稟報完畢,這些官員所奏之事都是民生社稷,雖然齊侯安插培植了一些黨羽,但都不為魔君所重用,還是以天山國原來的老臣掌管六部,只是丞相的人選卻遲遲沒有裁定。
朝堂靜默下來,魔君只說了一句話“眾愛卿只需銘記一點,打仗歸打仗,民生社稷不可廢!”
眾人如釋重負,抬頭看向魔君,只見啟唇微笑了一下,春風拂過,自有種安定人心的溫然。
待六部官員皆退下之后,魔君笑容一收,隱隱不怒而威,此時留下來的都是魔宮眾位堂主,接下來奏議之事,也將是滿朝肅殺的金戈鐵馬。
大殿再次靜默,片刻后,金玉堂堂主財迷兒走了出來,出聲稟報道“啟稟圣君,屬下在天澤和祁山兩郡設立的征糧點已購換軍糧一百二十萬擔,暫時可以滿足前方大軍之所需,剩余的糧草可通過無垠城向雁門州郡購置,只是價錢要昂貴一些,還請圣君定奪!”
魔君點點頭,同意這個做法,他道“日后戰事吃緊,各郡皆無外仰,糧價必定上漲,等到了那時候,糧食可就不是今日之價了,現在多花些銀子也不打緊!”
財迷兒盈盈一笑,道“圣君英明!”
財迷兒剛退回去,隱堂堂主魔隱便道“啟稟圣君,屬下已經探查過了,布置在龍城關西線的秦軍只有四十萬人,正道勢力中除了御劍門和天龍寺,瑤池宮并未參與!”
魔君聞言有些詫異,隱約感到不對勁,疑惑道“三秦王朝除去地方州郡的兵力,少說也有一百多萬大軍,這剩下的這七十萬大軍毫無動向,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機?”
魔隱接著道“此外,秦軍主帥襲月公主的帥帳也安扎在城外大營,白天難以下手,但是晚上她會回到臥帳休息,瑤池宮的凌馨兒此時也不在大營,正是我們除掉她的最好時機!”
摩擎心里一緊,不由抬起頭看向魔君,只見魔君略一沉吟,當即就下達了暗殺令“璇璣,這件事你去辦!”
璇璣堂堂主正要領命,這時,摩擎忽地搶聲道“圣君,屬下愿前往秦營刺殺襲月公主,請圣君給屬下這個機會!”
朝堂頃刻嘩然起來,眾堂主都看向摩擎,圣君已經指派了人選,她就不應該再去搶這個差事,而且璇璣就是執行暗殺的堂主,摩擎的請命實在沒道理。
魔君沉默下來,他在猶豫要不要給摩擎這個機會,若論刺殺之道,沒有人能比得過璇璣的殺手锏,但摩擎卻被襲月公主生擒過,若不讓她一雪大恥,恐怕她心里會過不去這個結。
想到這一點,魔君為了顧及下屬的感受,還是對摩擎委與重任,道“摩擎,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不要讓本君失望!”
摩擎參道“是,屬下遵命!”
魔君說罷,又對魔隱道“魔隱,你再去深入探查一下,三秦那七十萬大軍的動向務必要查清楚!”
“是,屬下遵命!”魔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