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十年九月十二日,清晨。
當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時,預示著新的一天到來了。
長安城還是那個長安城,似乎昨夜的叛亂根本就沒發生一樣,道路上清潔如新,尸體、血跡以及戰斗過的痕跡早已被清除的干凈。
昨夜的長安城是動蕩與不安的,對于長安城的百姓來說,昨夜是極其難忘的一夜,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戰亂竟然距離自己如此近。
雖然隔著坊市墻壁,隔著房門與窗戶,長安城的百姓們心驚膽戰,一直到聽到了金吾衛鎮壓了叛亂之時,他們才逐漸的放心了下來。
誰都沒敢去開門了解門外的情形。
直到天亮!
這一夜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失去了王志愔的蹤跡,叛軍最終不戰自潰,沒有了這面旗幟,就意味著叛亂已經無法進行下去,于是在天亮時分,叛軍終于起了內亂,金吾衛趁虛而入,一舉蕩平了叛亂。
叛亂最終被鎮壓,權楚璧被俘,李齊損戰死,數百人的叛亂軍,死傷不下百人。
命運改變的除了叛亂的權楚璧李齊損等之外,還有西京留守刑部尚書王志愔。
作為夢想著有朝一日入主宰相班子的王志愔,在面對叛亂的時候選擇了逃跑,經過了污水,又經過了水井,過度驚嚇之下,王志愔直接病倒了。
喝了污穢的河水,又泡了冰涼的井水,可憐的王志愔,在驚嚇與后悔中,就這么睡了下去,再也沒有醒過來。
叛亂被鎮壓之后,權楚璧的首級被傳至東都洛陽,如何處置被鎮壓的叛軍,長安留守官員意見不一,有的主張嚴懲不貸,凡是參與了叛亂之人理應全部斬殺。也有人認為,雖然他們參與了叛亂,但許多營眾只是被裹挾,并非真心叛亂,對于這些人應當區別對待。
最終,處理的結果沒有達成一致,只能是上報洛陽,等待著三郎陛下的批示。
當長安叛亂的消息傳到東都洛陽,傳到三郎陛下耳中的時候,三郎陛下龍顏大怒,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自己的治下竟然會有叛亂,而且叛亂之人竟然是功勛之后,并且就發生在長安。
盛怒之下,三郎陛下作出了批示,嚴懲不貸,同時遣河南尹王怡回長安,宣慰官民,并審問此案。
王怡得了三郎陛下嚴懲不貸批示后,一到長安不但把參與了叛亂之人關進了天牢,同時還把相關人員的家人也都抓了起來,要嚴懲。
只是當這項命令執行之下,到了最后,受牽連之人太多,王怡也有些犯難了,不敢輕易下殺手,于是再度請示三郎陛下。
當王怡的請示奏章送到三郎陛下的案前的時候,已經是叛亂發生的數天后,這個時候的三郎陛下早已沒有了當日時的憤怒,冷靜下來后的三郎陛下,覺得此事不宜牽連甚廣,但此前嚴懲不貸的圣旨一下下了,這回再收回來,怕是有些有失龍顏。
最終還是宋璟站了出來,對于王怡處理叛亂的行為有異議,于是乎三郎陛下順水推舟,直接任命了宋璟為新任的西京留守,即可走馬上任。
作為新任西京留守,前宰相宋璟,回到長安后,第一時間詳細的調查了叛亂的前因后果,最終他也意識到此番叛亂,許多營眾更多的是被裹挾與蒙騙了的,于是做出了處理為首要犯,其余從輕處罰的判罰。
這樣處理結果的奏章送到了三郎陛下手中時,三郎陛下直接朱筆批復了一個可字。
就這樣,大唐開元十年的叛亂,就這樣荒唐的開始,草草的結束了。
這樣的一起叛亂,在大唐近三百年的歷史上,幾乎沒有留下什么印記,但是他卻像是一只煽動了翅膀的蝴蝶,漸漸的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也改變了大唐的命運。
權楚璧等人的叛亂,讓這兩年有些沉浸在圣王美夢中的三郎陛下警醒了起來,讓他意識到了,他治下的大唐并非如他看到的那樣,一片祥和,其中還隱藏著許多的危機。
在叛亂發生后,三郎陛下再也無法安然的待在洛陽,兩個月后,三郎陛下準備打道回府,返回長安。
只不過,作為皇帝,出一次門不容易,這次回去,他就不打算走直線了,而是選擇了一條折線,從洛陽向北先去并州視察一番,然后再從并州返回長安。
之所以去并州視察一番,這當中就有張說的建議,作為曾經的天兵軍大使,張說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就駐守在此,對于并州一帶的情況很是了解,在三郎陛下決定走一遭并州之后,張說就繼續提出了他的建議。
“汾陰丘陵上有漢朝建立的后土祠,長久以來已經沒有帝皇去祭祀了,臣以為陛下應當趁著巡幸至此,將后土祠修葺一番,然后舉行祭祀,為天下百姓祈求五谷豐登!”張說建議道。
“卿之言,不無道理,準了!”三郎陛下聞言,想了想,覺得這主意似乎不錯,于是點頭應下了。
皇天后土,一個管著天,一個管著地,作為這個時代,對三郎陛下來說,祭祀后土祠這應該是一件非常重要,且有意義的事。
當三郎陛下答應折上走一道并州,并且去祭祀后土祠時,張說的嘴角不可察覺的勾起了一絲弧度,為了這一天,他等了一年。
此番跟隨三郎陛下出行,他心中裝著兩個目計劃,他要一箭雙雕。
皇帝出行,這是一個大陣仗,雖然三郎陛下有意輕車從簡,但陣仗依然很大,隊伍行進緩慢,走到滁州時,已經是開元十一年正月了。
滁州,對于三郎陛下來說一點都不陌生,因為這里是他曾經戰斗過的地方,他曾經在此擔任過滁州別駕。
現在舊地重游,三郎陛下感慨萬千,感慨之余,三郎陛下大手一揮,就給滁州百姓發了一個新年的大紅包,免除滁州百姓五年內的賦稅差役。
滁州百姓得知,連連跪拜,叩謝,口誦“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郎陛下看著百姓,心中很是暢快!
作為自己的幸運星,三郎陛下始終把馮元一帶在身邊,馮元一覺得很是無語,不過作為穿越大唐而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走出長安,領略大唐的大好河山。
心中雖然腹誹了一陣,但終究還是認了!
這一年他作為親歷者,他親身見證了歷史上所發生的每一件事,皇帝東巡,長安叛亂,巡視并州,祭祀后土祠等等,以及接下來即將倒霉的張嘉貞。
看到了沿途百姓安居樂業,面有肉色,三郎陛下心情好極了,心情一好,這走起路來的速度就漸漸慢了下來,等隊伍終于趕到了并州的時候,已經是正月二十五日了。
“兩位卿家,這并州想來都很熟悉了吧?”三郎陛下笑著說道。
“臣在此地駐守多年,并州的一磚一瓦,臣看著都覺得熟悉,親切!”張說笑著說道。
“臣雖然離開并州已久,可是臣還記得,就是在這里,臣奏請陛下建立了天兵軍,所以并州與臣也有著不淺的緣分啊!”張嘉貞說道。
他二人,一前一后,都做了天兵軍大使,只不過張嘉貞說起來還是要高出張說一籌的,畢竟,這天兵軍還是他提議建立的,所以張說在說到并州的時候,并沒有提天兵軍,而張嘉貞則剛好相反,天兵軍是三郎陛下的決議,但也是他的政績。
山西,作為李氏龍興之地,對于李氏來說,有著重要的意義!三郎陛下此番之所以巡視并州,其實也是為了尋根,拜謁一下祖上戰斗過的地方。
“既然并州與兩位卿家有著如此淵源,不如這樣好了,就在此地設置北都,并州升格為太原府如何?”三郎陛下笑著說道。
“北都太原府?”
張嘉貞張說同時一驚,這事他們自然知道三郎陛下的想法,什么并州與他們有緣,其實還不是因為李氏龍興之地,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心中了然。
“陛下圣明!”兩人幾乎是同時說道。
“馮小子,你覺得呢?”三郎陛下看著邊上,無所事事的馮元一,問道。
“北都好啊,東、西、北,就差一個南都了!”馮元一掰著手指算著說道。
“咦,這建議不錯,朕要好好想想!”顯然三郎陛下心情極好。
“陛下圣明!”馮元一趕忙說道。
大唐開元十一年正月,對于并州的百姓們來說,這個新年他們收到了最好的禮物,并州從一個地級市直接升級成了直轄市。
府在這個時代是高于一般的市的,就相當于后世的直轄市,經過三郎陛下這大手一揮,太原府就成了與長安府、洛陽府平級了,都是特別市了。
直轄市的待遇,與地方市,肯定就有著巨大的區別了,這一點不用去說也都能明白,太原百姓無不歡呼,三郎陛下的心情也是好到了極點。
似乎上天總是不讓好心情跟著三郎陛下,就在設置太原府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一封奏疏完全破壞了三郎陛下的心情。
這是一本彈劾奏疏,彈劾的對象乃是宰相張嘉貞的親弟弟張嘉佑的,上奏之人指出,張嘉佑在地方任職期間,曾經有貪贓枉法的行為,而且情節嚴重。
這個奏疏出現的時間極為關鍵,是很要命的!
這期間,正是三郎陛下經歷了長安權楚璧等人的叛亂,他最擔心的就是長安和洛陽的安全了,現在有奏疏說張嘉佑貪腐,而此時的張嘉佑的職務也是特別要命的,那就是左金吾將軍。
這樣一個身居重要職位的人,貪贓枉法了,三郎陛下會怎么想?
不會少想,只會多想!
這本奏疏在這個時候出現,只要用心的人都能想到,這肯定是有人指使安排的,至于會是說,用心一想也能猜到,作出這事的不是張說還能是說。
畢竟張嘉佑可是張嘉貞的弟弟,作為宰相的弟弟犯事了,你這個做宰相的哥哥不得做些什么?
所以張嘉貞的麻煩事來了!
當張嘉貞聽說有人彈劾了他弟弟貪贓枉法的時候,張嘉貞懵了,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察覺到這事不簡單,一心想著如何救出弟弟,甚至在這個時候他還犯了糊涂,竟然會去找張說問辦法?
“舍弟一定是被冤枉的,可有什么辦法嗎?”張嘉貞在路上攔住了張說,問道。
“什么?”張說愣了,這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張嘉貞這是什么意思,他可不認為張嘉貞會傻到來向自己尋求幫助,想辦法救他的弟弟,所以他的第一反應是張嘉貞發現了是自己在針對他。
張說沒想到張嘉貞竟然這么直接,自己出招了,他竟然直接找到自己,這讓自己怎么接招啊!
“有人彈劾舍弟,此事一定有隱情,張兄向來機智,可有什么好的辦法嗎?”張嘉貞神色顯得很是誠懇。
這讓張說疑惑了,你這……
張嘉貞的反應,讓得張說在心中暗自腹誹,既然你要演戲,那我就陪你好了!
于是乎,張說就給張嘉貞出了個注意,不管你是真是假,看你如何應對!
張嘉貞聽了張說的建議,頓時如獲至寶,對著張說連連表示感謝,然后轉身就走!
這一下,張說更懵了……這不是真的吧?
張嘉貞回去之后,果然按照張說的建議,脫去了官服,穿著平民的素服,在三郎陛下的行宮外,等候著皇帝的處分!
這就是張說給出的主意,那就是讓張嘉貞主動去認錯,請求三郎陛下原諒!
張嘉貞不知是腦子那根神經短路了,竟然真的照著做了!
這一下,張說驚的是下巴都險些掉了下來!當他跟著三郎陛下從行宮出來的時候,看到一身素服的張嘉貞,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張說使勁的揉了揉眼睛,他覺得這一定不是真的,可是結果發現張嘉貞是實實在在的站在了那里!
三郎陛下看著一身平民素服裝扮的張嘉貞,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原本他還決定此事不牽連張嘉貞,畢竟他知道張嘉佑貪污之事,與他這個兄長關系不大,但是現在張嘉貞自己往行宮外這么一站,弄得人盡皆知,讓三郎陛下如何處理?
于是乎,張嘉貞終于是自己挖了個坑,然后自己跳了進去,再給自己蓋上了土!
“陛下,臣有罪……臣……”張嘉貞到了現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犯糊涂了,他還想說什么的時候,三郎陛下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既然有罪,那就等著處理吧!”三郎陛下黑著臉,冷聲說道。
“啊……”張嘉貞愣了,這怎么跟張說說的不一樣啊,當他看到張說一臉得意,勝利者的笑時,他才反應了過來,自己掉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