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茲俱樂部里,洪明掏出了證件。雖然是法租界的探員,那些保鏢卻也沒有為難他。
而且汪素是他們俱樂部的員工,這名魁梧的中國人之前出手只是在保護她而已。
被打的又是個日本人,哪怕沒有經歷日俄戰爭,俄國人也非常敵視日本人。
好像對這個島國抱有好感的人一直不多。
經理和大班趕到后,當然是想息事寧人,問過事情經過后,當即宣布開除汪素,算是給了井上這里一個交代。
洪明剛想說話,被汪素悄悄拉住,對著他搖搖頭。
“井上君,實在是不好意思了。人送到醫院,湯藥費都算我的。”
之前一直抽搐的隨從被其中一個白俄保鏢掐了一會人中,現在總算停止了滑稽的抖動,躺在那昏迷不醒。
井上陰沉著臉,認真地看了眼洪明,然后轉過臉朝李霄云點了點頭,說道:“記住我和你說過的話。”
“我只能盡力而為!”
李少爺這時也硬氣起來,似乎井上的隨從被痛毆,讓他頗受鼓舞。
“你們派幾個人送他去醫院,這里和醫院的開銷都是我的。”
接著他和經理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還是密斯脫李有臺型。”
經理一看損失有李少爺主動負責,也是松了口氣。沒一會隨從被七手八腳的抬走,井上在后面跟著,應該是去醫院了。
這里人一抬走,馬上就有幾個招待過來收拾杯盤狼藉的桌子。
“朋友,好身手,打得好!東洋人跑到阿拉上海狠三狠四,真是尋死!”
“不要擔心,儂看到了伐,都要給我點面子的。東洋人又好哪能?打了也是白打!”
雖然夸著面前剛才出手的這位北方壯漢,李少爺覺得自己幾句話就擺平了場面,臉上很是得意。
“謝謝李少爺了。”
汪素真心地和李霄云道謝。剛才這個小開的態度,算是很難得了。
“不搭界的!”
李霄云甩著手里的司的克,看著汪素說。
此刻他心里真想拍拍大腿,覺得之前疏忽了。這個招待仔細看長的非常標致,而且氣質和那些庸脂俗粉完全不同。
“這位少爺,多謝了,我叫洪明,請問您……”
洪明朝李霄云拱了拱手。
“小意思,我是大華商行的李霄云。有什么事體在上海灘上,多多少少大家要賣點面子的。”
李霄云隨手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名片遞給洪明,想了想又拿出一張塞給汪素。
洪明接過名片看了看汪素,見到汪素對他眨了眨眼當即也就明白了。
“是李少爺啊,久仰!”
“今天承李少爺解圍,我老洪厚著臉皮拉個場子請李少爺喝一杯,您看如何?”
“呃……那我來開銷,帶你們去個地方。”
李霄云看了看表,又看了眼汪素,很快同意了。
說完就拎著司的克往外走,看著老洪也跟上了,汪素在后面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原本是想今天和經理結了賬拿錢回去的。
他們走后沒半個小時,幾輛黃包車停在了麗茲對面,從車里下來七八個人分散在門口。
其中一個穿著西裝的矮個進了麗茲,過一會兒出來后沉著臉對著外面搖了搖頭。
……
餐廳已經打烊。
“巴卡拉水晶屋餐廳”內部陳設極為簡約而高雅。
墻壁為裸嵌的硅石,其邊緣被勾勒得金壁輝煌,當然少不了那些璀璨奪目的水晶吊燈以及特別設計的家具和餐具,還有那獨特的大熊壁爐……
餐廳內設完美的結合了別致、優雅與奢華。
側邊的樂手演奏臺上,三把小提琴和著大提琴正在演奏俄羅斯名曲漆黑的夜。
四名白俄樂手神情專注的盯著譜架,嫻熟地運弓。
許是演奏的是來自祖國的曲子,抑揚頓挫的合奏音符里蘊含著對那片廣袤土地的深深眷戀和不舍。
廚師伊萬從摞著的晶瑩冰塊里取出一份羊肋骨。
為了保鮮,餐廳每天從法電公司冰廠購買整塊的長條冰塊,然后用手鉆在冰塊上鉆出一個個圓孔,將食材塞到里面冰鮮。
平日里餐廳中央擺放著這些冰塊,點單之后由招待當場取出交給廚師烹制。
這讓很多客人來“巴卡拉水晶屋餐廳”就餐不僅是為了舌尖上的享受,格調上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蒙索洛夫伯爵坐在餐桌上喝著俄羅斯“騾子”。這種用伏特加和姜汁、青檸汁調配的雞尾酒,此時還沒有在歐洲流行。
喝“騾子”必須要用手工敲打的銅杯,銅是一種優秀的導體,加了冰塊后能讓杯子迅速冷卻。
蒙索洛夫伯爵喜歡用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己是個低調奢華有內涵的俄羅斯貴族。
雖然他到底是不是一名高貴的俄羅斯貴族,外面流傳著很多種說法。只不過他成功讓自己相信了這一點,并且做到了沒有任何人敢在他的面前質疑。
和大多數逃難來的白俄不同,蒙索洛夫是1922年跟著斯塔爾克海軍少將乘坐旗艦“貝加爾”號,從朝鮮元山來的上海。
先來一步的蒙索洛夫,很快就從之后成千上萬逃難到上海來的同胞身上狠狠賺了一筆。并且網羅了一批白俄流氓控制了法租界白俄聚集區,以提供保護為名對同胞進行控制。
起初在他自行圈定的勢力范圍內,除了收取固定保護費他還這么操作:面包房內如果一個羅宋面包原本只賣一角,他會讓手下挨家通知業主:
“三天后統一調價到兩角,漲價的那一角錢里他只取五分。”
這種做法看起來讓那些業主感覺沒有什么危害,反而平白多賺了百分之五十。而不答應的后果,只要看看三天后沒有漲價的店面,里里外外被砸碎的玻璃和貨架就很明白了。
那些不配合的,蒙索洛夫自然有很多種辦法讓他們經營不下去,只是積極配合他的那些業主,不用多久也會難以為繼,當初高價開設的店面便以極低的價格落在了蒙索洛夫手里。
沒有幾年功夫,蒙索洛夫就控制了法租界白俄聚集區。
除了控制著白俄妓院和勒索店鋪外,偶爾他還和一些日本人販賣租界情報、從他們手里走私一些廢棄的軍火賣給上海的青幫流氓。
泛著焦黃的鮮嫩法式煎羊肋骨端在了桌上。招待在身后給他圍上了餐巾,他拿起刀叉剛要享用,一個心腹從外面匆匆進來,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人現在在哪里?”
蒙索洛夫放下刀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