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慈醫院顧楫的病房里,李霄云已經離開了醫院,明天準備去航運公司去上班了。
顧楫和汪素都對他表達了祝賀。其實這小子人還真不算壞,就是有點不懂事。
臨走前,李公子還給他們兩個一人留了一張手寫的電話號碼,讓他們有事盡管找他。
在顧楫看來,給自己留電話只是個幌子,真實意圖大概是想給汪翻譯留個號碼。他走了以后,沒多久汪素也回了家,說是等會送晚飯來。
汪素是覺得醫院里吃的太清淡了,晚上只有稀粥和饅頭,這怎么能夠補充消耗。
現在房間里只有剛從隔壁病房回來的任連生,正搖頭晃腦的為自己表功。
“咳咳,老任我活到快40歲,好像才剛剛開竅……”
一邊說著他一邊夸張地拍了拍自己的棗核腦袋。拍完又擔心把發型弄亂,趕緊用手壓了壓。
“不好意思啊,顧探長,我有點,咳咳……傷風,不過不傳染的。”
接著他浮夸的連著咳嗽兩聲,為自己做了鋪墊。
“多虧了那幾個羅宋癟三給我練手,不然這一身好本事不知道啥時候才能發現!”
看著顧楫,滔滔不絕的任連生小臉上發著光。
“你給他喂的什么?自己也不怕惡心?”
顧楫一想到他在外面看到的那一幕就不禁一陣惡寒。
“誤會了啊,顧探長,我老任口味哪里有那么重!你可不能出去這么說,否則以后我還怎么做人?”
任連生立刻不樂意了,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
再是有恩與他的探長,也不能這么對自己的名譽進行詆毀。
畢竟在皮鞋和發型之前,他任連生只在意自己的名聲。
這不,給老婆撓了,他也要找塊圍巾遮著。到哪先咳嗽兩聲,表示自己感冒,從而可以名正言順的不摘圍巾。
之前因為裸奔,在公共租界關了一晚上,之后他對那幾個白俄沒少下死手,從而激活了現在渾身從毛孔往外噴發的刑訊潛能。
“老任,沒人看不起你,這都是為了工作,恰恰相反,我還要表揚你。”
“不用解釋了,我和老張在外面又不是沒看見……”
顧楫心想,“這老任也是,要什么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這都是親眼看到的……”
心里就有了些不快。
“真的冤枉啊!探長,我就算敢和我老婆撒謊,也不敢和您胡說!”
老任一陣委屈,騰騰騰跑了出去,到隔壁端了一個洋瓷盆進來。然后遞給顧楫看了一眼,顧楫一聞,馬上嫌惡地往后躲了躲。
“我就是問醫院食堂要了點稀粥,拌了幾塊臭豆腐乳進去。”
“您看,連您都聞不出來,他們哪里吃過這樣的好東西?吃不出來的。再說,我是直接往他喉嚨里倒……”
“后來,他胳膊上我也就是用針頭戳了一下,然后擺著一瓶鹽水用輸液管往臉盆里滴……”
說到這里時,他又飛快地跑到隔壁,端來了他之前用的道具。
“這不就是欺負他看不到嘛,嚇都嚇死他了。”
看到顧楫此時震驚的眼神,任連生很是得意。
“顧探長,你是沒看到。他要再不喊停,我也不敢繼續了。這個東洋狗他真的會嚇死,我看的真真切切,他那雙尿脬眼已經開始往上翻了。”
任連生眉飛色舞地說著。
一邊還在病房里連帶著動作比劃,模擬針頭戳胳膊、雙眼翻白等等,精神十足,很是興奮。
“那你都問出什么了?”
最后顧楫好奇地問他。
老任來的時候,自己正好睡著了一會。根本還沒告訴他審問內容,他已經擼起袖子加油干了。
看他現在一臉興奮的樣子,他很想知道到底問出了什么。
“啊?這個,這個……他說自己失血太多,央我停止以后,馬上就休克了……”
任連生搓著手,表情很是尷尬。是啊,他光顧著自己爽了,確實啥還都沒問呢。
“不過顧探長,請放心!等他一醒過來,保證你問什么,我讓他回答什么。連他媽媽外面是不是有人,我都能給你問出來。”
任連生趕緊拍著胸脯做著保證。
“老任,真沒想到你有這一套,把人都弄出幻覺了,居然還失血過多休克……”
“顧探長,您是不知道。我覺得再晚一步,他能直接死過去。”
“人嚇人嚇死人,嘖嘖,不到兩分鐘就開始翻白眼了……”
顧楫之前進去看過那個俘虜,確實是昏迷了,兩邊臉龐還有著清晰的淚痕。
再想想之前他身上中了幾槍,一醒過來馬上精神抖擻、活蹦亂跳地要死要活,幾個人都按不住……
兩相對比之下,現在他對老任這一手本事不禁真的由衷感到佩服。
“走,跟我去9舍病房一趟,那里還有個白俄!”
既然老任有這項天賦專精,顧楫立刻想到了阿廖沙。
這個白俄悍匪目前已經狀態穩定,早就可以自主呼吸了。
在他的病房門口,巡捕房一直放著雙崗華捕,就是防止發生什么意外。
之前他是身體不允許,氣管都被切開了,沒法問話。
后來則是自己一直抽不出空,這段時間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
其實,他才是整件事情的關鍵人物,畢竟按照目前判斷,這趟火車就是他從莫斯科開到上海的。
眼下正好自己有空,而且有了老任這樣一個幫兇,對阿廖沙進行審訊已經可以正式提上議程。
他從床上起身,讓老任給他拿大衣披在身上。
從他這棟大樓到九舍,需要穿過一片花園,穿著這身病號服,他可扛不住。
老任一聽英雄又有用武之地,能夠把興趣和工作結合在一起,繼之前的良好感覺之后,此刻覺得自己又再度成為了上海灘最幸福的那個人。
他殷勤地攙扶著顧楫,不厭其煩地和上司保證:“到那您不用說話,全看屬下的發揮。”
“那個,顧探長,您,您懂俄語嗎?”
兩人已經下了樓,正要邁出大樓時,老任突然想起什么,心虛地問著顧楫。
“屬下洋涇浜英語可以來兩句,俄語就不靈光了。
“要是咱們去了那邊光嚇唬,可問的是啥他都聽不懂,那也是白搭呀。”
任連生說到這里,顧不得心疼皮鞋,懊惱的跺了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