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奢啊,你看看,本將軍都說了,林胡人肯定會來的嘛!”當廉頗看到遠方的地平線上那一支烏壓壓而至的林胡騎兵大軍之時,他的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趙奢點了點頭,不忘提醒道:“將軍,要小心為上啊,林胡人雖然不強,但也并未到能夠隨意打敗的地步。”
廉頗不以為然的揮了揮手:“這本將軍當然知道!對了,你說本將軍身為主將,要不要先和林胡王見個面,打打招呼?”
趙奢:“……應該不用了吧,林胡王想必也沒有這個興致。”
廉頗嘆了一口氣:“那真是太遺憾了。說真的,你不覺得像大王那樣在千軍萬馬的面前和敵軍主將談笑風生的感覺很、很……”
趙奢用一個剛剛學來不久的詞語幫廉頗掩飾了尷尬:“很帥氣。”
“對,很帥氣!”廉頗一拍大腿,笑道:“你說,本將軍要是能像大王那么帥氣就好了。算了,不提這個了,整軍準備作戰吧。”
傳令兵開始來回奔走,騎兵們以百騎為單位聚集在一起組成一個個小方陣,數百個小方陣又聚在一起組成一個巨大的方針,雖然做不到隊列森嚴,但倒也井然有序。
在另外一邊,林胡王率領著林胡眾將也在打量著對面的趙國騎兵。
二王子包魯忍不住發出了感慨:“這些趙國人,也太有錢了吧。”
此言一出,頓時得到了眾多林胡將領的認同。
“他們一人有兩匹馬!”
“身上的皮甲好整齊,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同一個媽弄出來的。”
“馬鞍和馬鐙好像也是同一個爹打出來的!”
“還有弓!快看,那弓真長!”
“馬刀,你們說,那些馬刀是不是也都是鐵做的?”
“一把馬刀能換十匹馬,你說他們這么多人都有馬刀,能換多少匹成年馬?”
“至少也能換五萬匹馬吧?”
林胡眾將紛紛發出了感慨,讓林胡王的臉皮不由得有些抽搐,忍不住喝道:“又不是第一次見到趙國人的騎兵,都在這里說些什么東西,你們到底是趙人還是林胡人!”
林胡王這么一喝,大家紛紛都閉上了嘴巴,但是眼中的羨慕神色卻是擺在那里,完全沒有掩飾。
沒辦法,林胡太窮了!
大部分的林胡騎兵都是穿著破破爛爛的皮衣,木弓是自己制作的,用的箭頭是用野獸的骨頭或者石頭磨鋒利之后制成,至于近身武器……如果不是之前攻破了趙國上郡的幾座小城從武庫之中繳獲了不少裝備的話,甚至連人手一把武器都做不到。看書室wap.kanshu侍
大王子咥會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單單是從肉眼可見的差距都已經這么大了,這一仗真的還能打贏嗎?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趙國精銳邊騎,不是那種上郡之中就地征召,之前多為秦人,守城也根本毫無斗志的郡兵啊。
林胡王可不管這些,在將亂哄哄的眾將給喝斥安靜之后,這位林胡族的王者就沉聲道:“咥會,本王給你五千人,你去左翼。包魯,你也帶五千人去右翼。本王自為中軍,等會你們先出兵,把趙國人的側翼給牽制住。記住了,如果看到趙國人那支龍驤軍,不要和他們對沖,立刻撤退,明白了嗎?”
兩名王子同時應下。
林胡王神情凝重,目光如閃電一般在兩名王子以及其他人的臉上掠過:“這一次的目的很簡單,就算打不贏趙國人,我們也要讓趙主父和趙王知道我們林胡不是好惹的!不要想著為了你們那些該死的部族留力,這一次要是打輸了,趙國人的鐵蹄會踏過整個河南草原,就好像之前他們踏過雁門和云中一樣!如果不想徹底的成為趙國的奴隸,這一次每一個人都要拼命,不然的話你們就等著你們的妻子去給趙國的男人暖床,你們的孩子去當趙國人的牧奴!都明白了嗎?”
林胡眾將轟然應是,隨后散開。
廉頗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從太陽的高度來看,正是辰時剛過,巳時已至。
天高云淡,碧草青青,正是殺人好時節。
廉頗拿出長弓,又從背后取下一支響箭,將弓弦拉滿。
“唏律律!”
響箭刺破空氣,帶著尖銳的聲音朝著前方而去。
“給我沖!”
在廉頗身后,一面巨大的將旗開始左右揮動。
旋即,兩支趙國騎兵從側翼沖出,每一支騎兵都有兩千人,分別畫了一個弧形,朝著林胡軍的兩翼而去。
林胡王一聲令下,林胡軍的兩翼也同樣派出了兩支騎兵迎戰,由于林胡王事先的叮囑,兩名王子都沒有大意,都派出了三千騎兵,每一支都比趙軍足足多了一千人。
趙奢看著這一幕,多少有些不安,道:“這林胡王是想要跟我們耗下去啊。”
廉頗點了點頭,沉聲道:“這林胡王果然不愧是當年能夠在主父手下逃得性命之人,果然有那么點東西,你怎么看?”
趙奢聳了聳肩膀,道:“這要看林胡軍的戰斗力究竟如何了,我軍人數本就比林胡少,若是被壓制的話恐怕就只能出動龍驤軍了。”
“不。”廉頗道:“林胡王是跟過我大趙出征的,龍驤軍的威力他肯定知道并且有所提防,直接出動是不行的。”
趙奢有些驚訝的看著廉頗,突然覺得自己這位老搭檔有些陌生。
怎么突然感覺好像聰明起來了呢?
廉頗顯然察覺到了趙奢的想法,將眼睛一瞪,道:“看什么看?不是本將軍吹牛,除了大將軍(樂毅)之外,這趙國論到指揮騎兵的水平,根本就沒有人在本將軍之上!”
趙奢哦了一聲,道:“那現在怎么辦?”
廉頗嘿嘿一笑,道:“你就看著吧,這個林胡王,他真以為用數量更多的綿羊就能夠對付來自大趙的群狼了?可笑!”
說話間,林胡騎兵和趙國騎兵也正式開始了戰斗。
看著面前的這場戰斗,趙奢有些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由于之前都在趙國步兵之中服役,所以趙奢雖然會騎馬,但這只是這時代作為一個士人、尤其是趙國士人所應該具備的基本技能罷了。
在七大戰國之中,只有趙國是唯一一種將騎兵列為單獨兵種并且擁有超過五位數騎兵的國家,所以趙奢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騎兵之間的大規模對戰。
趙奢發現,這還真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騎兵之間的對抗并不像步兵那樣上來就兇狠的對撞到一起,才剛剛進入射程,然后雙方就不約而同的繞起了圈子,開始拿起身后的長弓。
互射。
密集的箭矢在空氣之中飛行,畫著弧線落下,要么準確的射入敵人的身體,要么準確的扎到地上,箭桿后的尾羽微微搖晃。
趙奢看著兩邊的箭矢在空中飛過來又飛過去,再飛過來又再飛過去……
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騎戰。
趙奢忍不住道:“就這樣?”
廉頗哈哈一笑,朝著趙奢眨了眨眼睛:“繼續看。”
漸漸的,趙奢看出了一些門道。
雖然說是互射,但還是有很明顯的不同。
首先,趙軍騎兵使用的是標準的制式長弓和鐵制箭頭,無論是射程還是威力都明顯要強過林胡騎兵自行制作的簡單木弓和骨質箭頭。
然后,趙軍騎兵們身上統一的制式皮甲雖然也不能完全阻止林胡軍的箭矢,但是從防護力來說比起大部分林胡騎兵們身上的破爛皮衣皮褲還是要強上不少。
攻更強,守更牢,這讓趙軍騎兵們在對林胡騎兵們能夠造成更強殺傷的同時還能夠讓自己受到的傷害遠低于對方。
更重要的是,這支趙軍騎兵可是從胡服騎射以來跟隨著趙主父南征北戰,打過林胡樓煩,滅過中山齊國,即墨城外逞過威,大梁城下飲過馬的存在,論單兵和群體素質而言遠超毫無訓練只會憑借馬上本能亂哄哄一擁而上的林胡軍。
說到馬上本能,這支趙軍騎兵之中大部分的人還是來自于被趙國征服的北方諸郡之中的林胡、樓煩這兩大游牧民族之中……當然,他們現在更愿意將自己稱呼為趙國人。
總之,這是一場從各方面來說非常不公平的互射,林胡騎兵們無論在攻還是守,在單兵還是群體上都全面落于下風。
箭雨來回之中,林胡騎兵紛紛落馬,而趙軍騎兵雖然也有傷亡,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兩邊的戰損速度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林胡騎兵死的實在是太快,太多了!
當趙奢發現只不過短短一刻鐘多一些的時間,林胡兩支迎戰的左右翼騎兵就因為傷亡過大而陣型開始變得松散和搖搖欲墜之時,他就明白了廉頗的自信是從何而來了。
廉頗一聲冷笑,手中馬鞭直指對面:“想要憑人數優勢來贏我大趙精騎?兩萬是肯定不行的,讓林胡王至少帶五萬騎兵來再說吧!”
趙奢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這一刻,他終于明白為什么一直以來都以識人之明著稱的自家大王會任命廉頗這個平時感覺很不靠譜的家伙來統領這支騎兵了。
就咱們大趙這兵員素質,我上我也行嘛。
另外一邊,林胡方面的領袖們同樣也發現了問題。
“該死!”林胡王倒抽一口涼氣,眉頭大皺。
趙國的騎兵所展現出來的強勢,實在遠超林胡王的想象。
在林胡王的記憶之中,十多年前和林胡大戰的時候趙國騎兵沒有這么強,幾年前出征上郡和義渠的時候趙國騎兵似乎也沒有這么強,為什么現在當林胡成為了趙國騎兵的敵人之時,趙國騎兵就變得這么強了?
林胡王搞不明白,但作為多年的林胡族領袖他清楚的知道一點,如果不想辦法的話,那么左右兩翼的潰敗幾乎是無法避免的了。
以現在的情況來說,要么就繼續增兵,要么就先行后撤暫避鋒芒。
林胡王猶豫良久,眼看左右兩翼出擊的先鋒軍已經瀕臨潰散邊緣了,他終于一咬牙下定了決心:“來人啊,馬上去通知咥會和包魯,讓他們立刻撤退!”
就在傳令兵飛馬前往兩翼傳遞消息的時候,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在林胡軍的右翼,原本剩余的兩千騎兵突然自行前進,在完全沒有經過林胡王同意的情況下加入了戰場!
林胡王見狀頓時大驚:“包魯這個家伙,是誰給他的膽量自行出擊的?該死,馬上派人過去,把他叫回來,快!!!”
在林胡王的怒吼聲中,更多的林胡傳令兵朝著右翼蜂擁而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廉頗和趙奢也同樣開始了交談。
趙奢將頭盔交給了廉頗,忍不住道:“你是主將啊,主將不應該輕易涉險的。”
廉頗哈哈一笑,拍了拍趙奢的肩膀:“你是副將,在本將軍出擊之時,由你負責指揮大軍!”
說完這句話之后,廉頗將鋼制的頭盔戴上,咔嚓一聲和身上的閃亮鋼甲嚴絲合縫,趙奢的眼前頓時失去了廉頗的臉龐,只看到了一雙莫得感情的眼睛。
廉頗朝著趙奢點了點頭,然后嗆啷一下抽出了腰間的馬刀。
“龍驤軍,出擊!”
蹄聲如雷。
林胡王緊張的注視著右翼的戰局。
在包魯率軍出擊之后,整個林胡軍的右翼五千騎兵已經全部都壓上了,新的兩千生力軍加入確實讓林胡軍方面一舉扭轉了局面,甚至開始壓制了趙軍,但不知為何林胡王的心中卻沒有因此而感到安慰,反而越發的不安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如雷的馬蹄聲響起,林胡王身體一震,看著趙國中軍之中一股鋼鐵洪流殺出,直接朝著林胡軍的右翼而去。
林胡王終于明白了過來,一聲大叫。
“完了!”
到這個時候,已經徹底壓上的林胡軍右翼,再也回不來了!
接下來的事情完全沒有出乎林胡王的意料之外。
趙軍的三千龍驤軍重騎兵沒有選擇什么花里胡哨的互射,而是直接虎入羊群一般的沖入了林胡軍右翼之中,長長的馬刀猶如砍瓜切菜一般將一名又一名林胡騎士砍翻,猶如割麥子一般無情的收割著性命。
終于,在林胡王目眥欲裂的注視中,他平日里最為疼愛的二兒子包魯被沖在最前方的一員趙軍騎士一刀砍翻,大好頭顱高高飛起,打著圈在空中灑出無數鮮血。
林胡王大叫一聲,一口鮮血直接從口中噴出,整個人眼前一黑落馬倒地。
林胡王的突然暈倒讓周圍的林胡眾將一片混亂,而等到他們七手八腳的將林胡王抬起來的時候,那支輕易殺散了林胡軍右翼、取下無數林胡騎士人頭的鋼鐵之師,已經轟然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