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終于肯出手了?”
魔域戰場之中,方貴一見到了青云靈玉等人沖進了戰場,大殺特殺,立時又驚又怒,急急便要向著他們迎去,而對跟在了自己身邊的青云間,他當真是沒有半點交手的欲望,甚至有點想躲著他,尊府無數人里,他這時候最不想看到的,便是青云間,最不想交手的也是他,因此一聲厲喝里,他抬手震散了青云間施展的秘法,身形如電,便已急急掠去……
但方貴沒想到的是,青云間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會溜走,在方貴收身而撤之時,他也緊跟著身形變化,整個如同化作了一片青云,緊跟著方貴掠向了前方,居然不比方貴慢了多少,以前方貴便知道青云間有一道流云秘法,修煉的極是不錯,如今才見著了此法玄妙。
方貴一心想走,卻被青云間纏住,急切間已是有些惱怒,剛想再想些什么辦法甩脫青云間,青云間已無奈的開口:“方君,身為朋友,你連一個公平交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這句話聽在了方貴耳中,莫名的心底一震,轉過了身來。
他看到了青云間的眼睛,只見他滿面酸楚,帶著苦澀的笑容看著自己。
方貴心里忽然有些發怒,叫道:“當你是朋友我才不和你打,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
這話若在平時說了出來,無論聽在誰的耳中,都多少有些侮辱人的味道,但這時候的方貴說的很認真,青云間聽了,也沒有什么憤然之色,反而露出了些欣慰之意,他只是微一沉默,然后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是你的對手,也要試試,尊府血脈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方貴的眉頭頓時緊緊皺了起來,向外面仙臺一瞟,喝道:“是白天道生逼你進來的?”
青云間臉色不變,淡淡道:“便是白天道生大人不說,我也會進來,誰讓我交了你這么個朋友呢?既然我的朋友走到了這一步,那我無論如何,也要來此奉陪你一番……”
“瘋子,我再說一遍,我不想和你打!”
方貴恨得咬牙,忽然間抬手,一道狂風襲卷而去,掃得青云間睜不開眼睛,而方貴則已趁機向著遠處遁走,此時的另一廂戰場之中,青云靈玉等人皆已向著北域修士大開殺戒,有了他們三大天驕的出手,北域修士此時已呈現了一邊倒的趨勢,節節敗勢,勢如破竹。
方貴盯上的對手是他們三個,不愿在此與青云間糾纏。
而且在他內心深處,也實在不愿與青云間交手,那讓他感覺異常痛苦。
但他沒想到,那一道狂風卷去,青云間衣袍掀起,蕩起層層靈光,居然將那一片狂風蕩去無形,而后身形飄飄,很快便又趕到了方貴身后,抬手之間,漫天飛雪飄落,在那飛雪之中,又忽有片片火紅的落葉飛舞,正是魔山異寶,一片落葉飛在半空,傾刻間化作了兩片,兩片又化作了四片,眨眼間已是遍地紅葉,夾雜著白雪,將偌大天地,隔絕成了兩半。
“方君,你似乎有些太小瞧我了……”
青云間雙手籠在袖子里,自飛雪與紅葉之中踏空而出,靜靜的看著方貴,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但你若完全不愿向我動真力的話,也是奈何不得我的,況且這一次為了挑戰你,我也做足了準備,取了族中異寶,更是金針渡血,激發了血脈暗藏的十二分潛力……”
“你至于做到這種程度嗎?”
被困在了風雪之間的方貴又急又氣,憤怒的轉頭看向了青云間:“非要這么逼我?”
“方君,是你在逼我!”
青云間聽了方貴的話,忽然也是一臉氣苦,苦笑了起來,道:“方君,我們明明可以不必走到這一步的,我們之前便已討論過這個問題,為什么呢?方君你明明與那些人不一樣,你有著所有人都羨慕的前景,你明明可以成為和我們一樣的人,卻偏偏要和他們走到一起?”
“方君……”
他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黯淡:“我們明明可以一直做朋友的,為何你非要與尊府為敵?”
青云間的聲音不大,聽起來也不像是在質問,甚至不像是抱怨。
他的聲音里,只是滿滿的無奈與不解。
方貴理解他的無奈與不解,一時心里也有些壓抑了起來,他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抬頭看向了青云間,臉色也認真了些,道:“我是想過好好留在尊府修行,就在不久之前,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我最終還是發現,我沒辦法成為尊府人,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尊府修行!”
青云間抬起了頭來,滿眼皆是疑問。
“因為你們不給別人留活路……”
方貴咬了咬牙,索性痛快的說了出來,恨聲道:“我本來打算,幫我師姐一把,也就算還清了同出一門的人情,然后她混的好與壞,就此與我無關了,我也就可以安心于自己的修行,可結果呢?你們連一絲活路都不給她,我又怎么看得下去?現在的我,在尊府混的不錯,有吃有喝,但尊府做事這么狠,若有一天我也犯了事,尊府又豈會給我一條活路?”
“這樣的地方,你說我呆不呆得住?”
青云間聽了這些話,顯得有些愕然,似乎沒有想到過方貴會這么回答,他過了一會,才下意識的搖頭道:“不一樣的,方君,你與他們怎么會一樣,我是真心將你當朋友的,尊府也是當真愿意接納你,你是可以真正成為尊府人的啊,你會遠遠比他們更高貴……”
“我也是真的把你當成了朋友的!”
方貴遠遠看了一眼外面的戰場,咬了咬牙,認真看向了青云間,道:“但是豬肉豆腐,終究燉不到一鍋里,咱倆是朋友,不代表我就可以和尊府成為朋友,這是兩碼事……”
青云間的臉色已然變得有些糾結了,嘴唇囁嚅,讓方貴都有些不忍。
“你知道嗎?”
沉默了一會之后,方貴聲音緩和了些,繼續說了下去,道:“其實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我有可能是北域人,也有可能是東土人,甚至有可能就是尊府血脈,因為我本來就是個沒人要,丟在牛頭村里的,現在牛頭村里的人也跑了,我就更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了,也是這樣啊,對我來說留在哪都一樣,因為哪都有可能是我的族人,尊府也有可能……”
“但我現在確定了一件事,我有可能是任何地方的人,但絕不可能是尊府人!”
青云間嘴唇顫抖,艱難的問出了一句:“為什么?”
“因為我始終對你們整個尊府喜歡不起來……”
方貴搖了搖頭,道:“所以就算我是尊府的,我也不會承認!”
場間氣氛,忽然變得壓抑而又沉默,冷風呼嘯而過,卷來了戰場中的絲縷血腥氣!
青云間在風雪與紅葉之中,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才忽然斂衽躬身,向著方貴端端正正行了一禮,道:“方君,我知曉你心意了,雖然心痛些,但卻無法改變你的想法,更是無法改變我的身份,既如此,也惟有一戰,方可給我們這份情誼做一番交待了……”
他說著話時,雙手托出了一柄白鞘古樸長劍,橫在了膝頭,認真道:“吾乃安州尊府青云家旁系子弟青云間,筑基中境修為,愿求與方君公平一戰,生死有命,只愿心安……”
望著他的認真模樣,方貴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非要這樣嗎?”
他盯著青云間的雙眼,低聲問道。
青云間抬起了頭來,認真的看著方貴,道:“尊府血脈,也有尊府血脈的驕傲!”
方貴沉默了下來,這時候,外面的戰場正激戰正酣,郭清師姐勉力出手,抵住了青云靈玉,而甘玉蟬與燕凌、金三尺等人,則聯手抵住了蒼日薄,可是玄崖古月此時卻無人可阻,正勢若瘋龍,向著北域修士大殺特殺,每一息過去,都不知有多少人喪命于他的槍底。
分明是最急的時候,方貴卻忽然不急了。
他認真看了青云間一眼,道:“之前我是不是答應了要請你喝酒?”
青云間微微一怔,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了些苦笑。
方貴將自己腰間的葫蘆解了下來,灌了一大口,然后遠遠丟給了青云間。
青云間接了過去,稍一猶豫,便學著方貴的樣子灌了一口,倒是嗆的咳了一聲,臉頰上泛起了些紅暈,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了方貴一眼,笑道:“倒沒想到方君隨身帶了這樣的好酒!”
方貴笑道:“以前總是跟著你蹭酒喝,如今請你,自然要拿自己最好的東西!”
青云間笑著將葫蘆拋了回來,道:“方君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方貴接過了葫蘆,抱在懷里,垂首不語。
青云間飲了那酒,則是毫情萬丈,笑道:“酒已喝過,那便酣暢一戰吧,方君,作為最后的尊重,千萬莫要讓我,你也知道,這一戰有太多人看著,我敗不得,也退不得,更是不想在最后,連這最后的顏面也丟了,便當我們是認真切磋一場吧,拿出你真本事來……”
說著話時,他忽然間拔劍而起,沖向了方貴。
漫天漫地,飛雪紅葉,皆隨著他這一劍涌向了方向,萬里繽紛,煞是好看。
方貴抱了葫蘆,一動不動,直到那一劍來到了身前時,他才忽然間抬手,轟隆一聲響,一座燃起了層層神焰的魔山忽然從天而降,直將周圍數十丈范圍皆鎮壓在了下面。
方貴轉過身來,滿面都是淚,抬袖子擦了擦,向著遠處正殺得性起的玄崖古月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