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朝仙宗前三兩份大禮,我們已經領教過了!”
望著伯賞奉月那張笑吟吟的臉,息家家主已微微皺起了眉頭,怫然道:“一者濫殺老弱,以搏惡名,二者昭顯精兵,以爭其勢,老夫不知道是朝仙宗哪位高人,幫你們出了這等主意,但在老夫看來,這卻也不過是一流伎倆。尊府確實曾經對我北域修士濫施殺孽,惡行無數,但是,老夫也不想說什么這般做了,便與尊府無異的虛偽言語,只說些實實在在的話……”
“你們這般把事做絕,看似出了氣,難道不是在將尊府剩下的人逼入絕境,讓他們打定心思與我們搏命?你們這般狠下殺手,豈不是敗壞我北域修士名聲,驅逐尊府的大義受污,損失又何其之巨?至于你們那十萬精兵擺在了那里,在老夫看來,卻更是一個笑話……”
息家家主皺起眉頭,只說了一句:“這十萬仙軍背叛尊府,如此容易,那背叛你朝仙宗,想也不難,難道你就真敢說仙盟大軍推去,這十萬仙軍,就愿意為你朝仙宗拼命了?”
“至于你們的第三份大禮……”
息家家主搖了搖頭,道:“依老夫之言,不聽也罷!”
棲梧臺上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壓抑。
朝仙宗一亮相,便兩份大禮奉上,確實將臺下怒意滿滿的眾修暫時唬住,但在身居仙盟長老之位的息家家主等人眼中,顯然不值一提,只需一眼,便看破了他們的虛實……
只不過,那伯賞奉月聽了息家家主的話,卻不為所動,只是在笑。
他的臉上,甚至還出現了一些兒輕佻之意,道:“前輩真不愿聽聽我第三份大禮了?”
息家家主冷冷拂袖,喝道:“老夫不屑聞之!”
伯賞奉月輕輕點頭,卻轉向了太白宗主,道:“前輩呢?”
棲梧臺上,為數不多的人,皆將目光轉向了太白宗主,其實每個人都知道,仙盟雖然有十幾位長老,但事實上,如今總攬大權的,便只有太白宗主,無論是太白宗如今的名聲,還是他自己的實力,都已是過了其他的仙盟長老不止一截,乃是當之無愧的大長老。
這也是他不愿再上一步的緣故,否則早就成了實質上的仙盟之主。
太白宗主聽著伯賞奉月的話,神色愈的清冷,像是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他沒有急著開口,只是臉色愈沉凝。
倒是另一邊的古通老怪,忽然道:“既然朝仙宗來了,總不能讓他們連句話也不講!”
息家家主哼了一聲,便也不再反對。
而伯賞奉月則是笑了起來,沒有說話,卻只是微轉法力,傳音過來。
古通老怪、太白宗主、息家家主三個人聽到了這傳音,然后臉色忽然間就變了。
“你……這……好大的膽!”
古通老怪原本就是和和氣氣的一個人,此時居然憤怒的胡子都翹了起來,忽然間用力一拍,身前玉案頓時被他拍的裂開了兩道縫隙,森然大喝道:“誰人敢這等胡言亂語?”
“朝仙宗真想自絕于天下?”
息家家主也驟然間瞳孔縮起,望著伯賞奉月的眼神里,已有殺機浮現。
太白宗主此時臉上淡淡的微笑也消失了,只剩一片冷凝,認認真真,看了伯賞奉月一眼。
可是到了這時,伯賞奉月臉上的那一抹輕佻,卻已消失的干干凈凈,倒是又變回了他之前那副恭敬老實的模樣,認認真真向著這三位仙盟長老揖了一禮,然后坐直了身體,道:“三位前輩在上,且容晚輩一言,你們三人,尤其是太白宗趙師伯,皆是錚錚仙骨,不畏強權,最早站出來反抗尊府,晚輩心里著實敬重,但事關天下大事,卻也容不得私情……”
“我朝仙宗,只為天下考慮,奉上此禮,著實也是迫于無奈!”
他笑著,身形盤坐,頭頸微低,倒施了一個有些像是尊府血脈的禮節,然后抬起了頭來時,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話已至此,前輩們想必知道我朝仙宗的來意,不必多言了!”
“該怎么做,三位前輩,且請仔細思量吧!”
說罷了這話時,他便已站起了身來,瞧這模樣,居然便是要走。
而古通老怪與息家家主看著他這樣子,皆是滿身火氣,尤其是古通老怪,甚至還露出了些恐懼之意,但是他們或是想直接出手將其斬殺,或是想出言留住再商量商量,卻都是話到嘴邊,便又硬生生逼了回去,因為他們也清楚,一旦開口將他們留下了,就麻煩了。
倒是太白宗主,忽在此時開口:“此事,是誰在背后指點你們?”
伯賞奉月轉頭,似笑非笑:“哦?”
太白宗主面無表情,淡淡道:“你們朝仙宗,還想不出這等計謀,更施不得此等詭計!”
“這不重要!”
伯賞奉月笑了起來,道:“重要的是太白宗會怎么選,怎么做!”
說罷此言,他輕輕甩動大袖,與三位黑袍長老,飄然而去。
身形帶起的狂風,吹動棲梧臺周圍的燈籠,燭光搖晃,映在了棲梧臺上眾修臉上。
明暗不定!
風向一下子就變了。
早在朝仙宗露出了要與仙盟商談的意向之前,北域眾修便皆是罵聲一片,恨不能連這些膽敢來與仙盟見面的使者都斬殺,哪怕是在棲梧臺上,不少人被朝仙宗的兩份大禮,搞得一時懵住,氣勢稍輸,但在他們心里,還是非常反對,認為仙盟會與朝仙宗不歡而散……
原因很簡單,仙盟本就是北域的仙盟。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結果與他們想的不一樣。
第一番在棲梧臺上相見之后,仙盟沒有驅逐朝仙宗的使者,甚至沒有表露任何一點對于朝仙宗之事的態度,倒是朝仙宗的四位長老,自棲梧臺上下來,便徑直入了百里外的神玄城,還在原來的尊主宅邸中住了下來,像是已然被仙盟諸長老,當作了上賓一般對待。
這一下子,仙盟的含混態度,頓時搞得眾修,心間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而在神凡城內,四位朝仙宗長老,也公然開始招見許多仙門道統的人,時時設宴,談經論劍,分明便已像是將自己當作了仙盟內部人一般,也不知引得多少人驚掉了下巴。
可偏偏,仙盟對他們這等做派,仍然是視而未見,一直沒有表態。
再之后,又有無數南境仙門修士,一批一批的趕來,使得這西幽州,愈熱鬧。
人群一雜,議論也雜,便不知有多少言論流傳了起來。
有人憤憤提道:“朝仙宗本是尊府走狗,替尊府執杖,不知犯下多少滔天罪孽,真算起來,朝仙宗比尊府還要可惡,如今吾北域宗門,正要驅逐尊府,又豈能饒過他們?”
便有人道:“此言差矣!”
“若說朝仙宗受尊府統轄,那這一千五百年前,北域哪一個仙門,哪一方世家,不受尊府統轄?”
“若說朝仙宗替尊府執杖,打壓北域仙門,那遍數如今北域十九州,又有哪一方仙門不曾為尊府效力,不曾聽尊府號令?”
“神符息家,以前便是專為尊府制符的呢,丹火宗,也為尊府煉過無數丹藥吧!”
“就算你說一千五百年前的事,那也是朝仙宗上一代人的事情,若是大家都要窮根究底,那整個北域仙門,怕是屁股上都不得干凈吧?”
有人大怒:“仙盟冒死而起,反抗尊府,而今好容易有些局面,卻任由朝仙宗這等根底不正之輩混了進來,那吾等初初與尊府拼命,又為了什么,為這朝仙宗做嫁衣不成?”
有人擺手笑道:“此言差矣!”
“若論實在功勞,除了之前亂了四州的北方蒼龍一脈,又有哪個道統,哪個仙門,可以比得上朝仙宗?”
“畢竟人家可是未借吾等一分一毫之力,便從尊府手中奪回了三州之地,還有十萬仙軍,豈不是遠勝吾等?”
“話再說回來,若真說對尊府趕盡殺絕,為北域爭名,怕是還要輪到朝仙宗的頭上,君不見,仙盟的態度,由來軟弱,從一開始喊的,便是驅逐尊府!照他們說的,只需將尊府逐出北域,那便成了,可若是這么做了,難道我北域修士一千五百年的血海深仇,就不報了嗎?”
“難道我北域被尊府敲骨吸髓,無盡資源,便不討回來了嗎?
“如今的仙盟,骨頭太軟,根本無法幫我們出了這口惡氣,說不定他們還存著與尊府最后談判的心思呢,倒是朝仙宗,對尊府血脈趕盡殺絕,才讓我北域郁氣,一掃而空……”
“……話如此說,總不愿被朝仙宗搖身一變,摘了桃子!”
“此言差矣!”
“摘桃子的不是朝仙宗,而是北境仙門啊,他們占了便宜,更早些起來反抗尊府,可也因此在仙盟之中奪了高位,諸位試想,若是由得他們驅逐了尊府,那這北域的好處,豈不是全被他們奪了去了,我們南境仙門世家,又能落下什么,對我們而言,他們與尊府又有何異?”
“事已至此,對我南境仙門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在仙盟之中,推舉幫我們南境修士說話之人,但論起底蘊、實力,整個南境,又哪里能有與太白宗和神符息家抗衡的?”
“惟有朝仙宗!”
“惟有朝仙宗入了仙盟,才可代我們說話,才能保證我們南境仙門的利益!”
“惟有朝仙宗,才能保證我們不在驅逐了尊府之后,又落入被北境仙門奴役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