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郡山陰縣,這里不僅有周誠推算中的東山,還是會稽治所,內史府所在。
如今的會稽內史,正是大名鼎鼎的王氏子弟王羲之。
當王導離世后,瑯琊王氏第三代便漸漸遠離了東晉權利的中樞,不過王羲之作為瑯琊王氏第三代中的佼佼者,依然領著右將軍之職,以會稽內史的身份,掌控著會稽郡。
內史府的后院,王羲之氣定神閑的提筆書寫,自從離開建康出鎮會稽,王羲之給人的映像就是寄情山水,或深居簡出沉迷書法。
似乎歲月已經磨去了那位曾經意氣風發少年的銳意,曾經那些豪言壯志,那誓要踏碎蠻夷,重整山河的氣概,也被酒氣與詩書掩蓋。
王羲之的字是寫的越來越好,也越來越灑脫飄逸,說當世第一人也絲毫不為過。
但是衛夫人傳給他的,那些可演化風雷,那些驚天動地,可破陣殺敵,可屠佛滅神的字道神通,卻是不見了蹤影。
只是十余年來,王羲之手中始終握著那支紫毫筆,這一支筆在王羲之手上,寫盡了世間所有的文字,而且每一種文字都有著無窮的變化。
“夫君的這幅字中,有四十九個‘也’字,四十九字卻字字不同,而又字字賞心悅目,夫君的技藝越發高深了。”不知何時王羲之的身后出現一個端莊秀美的婦人,這婦人滿是崇敬的看著王羲之寫下的字,臉上也盡是自豪與幸福之情。
“夫人這么晚了還沒休息?聽說你最近開始親自教導獻之了,獻之在諸子中悟性最高,又得夫人這‘女中筆仙’教導,他年獻之成就當真令人期待啊!”王羲之放下手中的紫毫筆,轉頭看向身后的婦人。
這婦人便是王羲之的結發妻子,郗氏女郗璇,因為她書法造詣極高,被世人稱作‘筆中女仙’。
兩個當世書法大家結為夫妻,也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話。
而王羲之自從衛夫人逝世后,便沉迷書法如同入魔一般,他幾乎諸事不理,甚至連家中子女王都從未教導過,一切都由郗璇操持。
“夫君也知我女中筆仙之名,子房又如何看不出,夫君書法造詣已然空前絕后,然而這并不是夫君真正的書法之道。夫君曾對我說過,你的筆還有你的字,是用來殺人的!”郗璇認真的看著王羲之,將藏著心底多年的話說了出來。
子房便是郗璇的字,而隨著王羲之的子女的日漸長大,他的書法之道也越發精深,也唯有郗璇知道,距離王羲之書法之道大成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郗璇很期待這一日的到來,她想見識自己最崇拜的夫君,大成的書法之道究竟是怎樣的驚天動地?
但是她又懼怕這一日的到來,因為他知道,王羲之的道是殺人,是用筆用字殺人。
“愿這一日晚些到來吧!”王羲之伸手撫摸著郗璇的臉頰,這個一生沉迷書法的男子,在自己妻子面前還是露出了柔情的一面。
王羲之對郗璇也多有虧歉之情,他知道自己注定無法陪自己的妻子走完一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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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記得,當年衛夫人用生命書寫下那些驚天動地的文字后身體的變化。
“不說這些,有件事需要告知夫君知曉。安西將軍滅成漢歸來,距離建康已經不足三日路程,不過一日前,安西將軍調動江陵精銳順江而下,目標直指建康。從朝中傳來的消息看,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神秘的云臺道人。”郗璇一只手握著王羲之的手背,從自己臉頰上輕輕拿開。
那些沉重的話題她也不想過多談及,轉而說起了建康與桓溫間的交鋒,雖然這些話題也不輕松,但至少他們在會稽還能做一個旁觀者。
“云臺道人,待他入建康時,我倒是想去見上一見,對了再叫上安石兄。”王羲之沒有對朝堂和桓溫間的交鋒發表意見,倒是對傳聞中的云臺道人很感興趣。
如今謝安也在山陰,就在東山之中建了個族學,在山上草廬中教導謝氏孩童子弟。
謝安選擇山陰這個地方,或多或少也是因為王羲之在這里,兩人雖然遠離了前線與朝堂,但依舊時常相聚,只是所談內容從無外人知曉。
當王羲之前往東山尋找謝安,相邀前往建康的時候,桓溫的樓船距離建康也不過只有一日行程了。
這個時候以司馬昱私人名義發出的一封書信,終于出現在了桓溫手中。
信中不僅提及了對桓溫的封賞,也明確表示了,褚太后想要見周誠的意思。至于能不能封國師,云臺觀能不能成為東晉的國教,就需要會面之后具體談了。
“你覺得這是司馬昱的意思?還是那位褚太后的意思?我怎么感覺這信中多有討價還價之意!”周誠拿著司馬昱的書信,臉上露出了頗為玩味的笑容。
其實他第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封信表面上是司馬昱所寫,實際上表達的多為褚蒜子的意思。
“真人明鑒,字跡確實是司馬昱的,行文語氣也基本吻合,只是有些地方卻是不像司馬昱處事風格。”桓溫心中對周誠更是佩服,對兩個素未謀面的人,周誠僅憑一封信,就看出了許多,這絕非常人能做到的。
周誠面露微笑,將書信放下,而后很隨意的說道:“這個褚蒜子倒是有些意思,常言江左人文薈萃,才子佳人多如過江之鯽,想來此番能見到不少了!”
周誠說的隨意,可是桓溫卻一臉尷尬,直呼太后名諱,就算桓溫如今也不敢。
只見周誠說罷,身前一張空白信箋自動飛起,似乎有光暈在上面流轉,桓溫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覺得那信箋上好像憑空多出了一些字。
隨后信箋就在桓溫的注視下,翩然的飄出了船艙,接著化作一道流光射入天際。
片刻之后,一紙信箋出現在云臺觀上空,信箋如枯葉飄落,正好落入云臺深處,那座精致的繡樓中。
很快留守云臺的弟子就發現,掌教別院旁,有一方光彩四溢的錦帕升起,上面隱約還有一個秀麗絕倫的身影。
眨眼之間,那錦帕便化作一道流光,向著江東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