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在首都叫《經濟新觀察》的雜志接到投訴,委派記者到潭湘市調查文化節攤派費用的問題,寫出了一篇“莫讓各式文化節變成企業額外負擔”的文章。在文中點名了剛宣布成功舉辦的潭湘市白酒文化節,其背后有許多當地企業被政府勒令強行攤派費用。
“少則數萬,多則幾十萬,許多大企業都接到了市政府發出的募捐函。雖是自愿名義,但都被基層官員以各種手段強制征收。不服從者,正常經營活動受到種種阻撓。
‘誰耽誤潭湘市一陣子,我就耽誤誰一輩子’,在這樣粗暴行政的口號下,許多企業生怕被打擊報復,不得不交錢了事。這樣帶有封建人治的口號堂而皇之出現在地方領導嘴里,顯示出我們國家的依法治國之路還任重道遠……”
這樣公開的批評之語,猶如大耳光般打在郝書記的臉上,除了火辣還是火辣。
短短時間,這份雜志就在當地洛陽紙貴,許多人私下跑到復印店去復印文章傳閱。作為市里一把手,郝文軍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強力挑戰。不找出事后主使,他在當地施政就寢食難安。
誰獲利最大,誰就可能是幕后指使!
會不會是政治陰謀,郝書記第一反應就是如此。但自己獲得省里充分支持,就連市長都退避三尺,要搞自己當地沒有人有這個能力。
郝書記在心里羅列了好幾位可能人選,發現最可能就是江南廠的人,尤其是現在對方正被自己整治當中,為了報復很可能就是幕后指使之人。
“好手段,跟我玩陰的,我長那么大,還真不怕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也不打聽一下,我郝文軍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湘南省內誰人不知。”
狠狠一拍桌子,郝書記臉上露出兇狠的表情,這次對方是惹到老虎頭上,不發威得被當病貓般騎了。
通知秘書立即召集心腹開會,這次郝大膽得發飆了。
“你們立即派人到首都把寫這篇的文章的記者抓回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給了她那么大的膽子,敢亂寫報道干涉我們地方經濟的正常發展!誰耽誤我們當地經濟發展,我就耽誤他一輩子,有請大記者到我們當地好好‘采風’,看清楚我們真實情況!”
要想找出主謀,必須把記者控制起來,只要來到潭湘市地頭,不怕他不開口說話,郝書記對著公安負責人命令道。只要一切以發展地方經濟為出發點,打擊影響地方穩定的行為,他就不怕惹事上身。
“還有宣傳部門要控制負面文章在我們市的流傳,甚至要一并派人到《經濟新觀察》雜志社去嚴重交涉,讓他們就不實報道公開道歉!”
殺氣騰騰的郝文軍這次絕不會手軟,他打算給那些為自己上眼藥的人好好反擊。
“最后把江南廠那個浙海佬抓起來,依我看他嫌疑最大。只要他們中任何一個開口,就可以立即雙雙定罪。真以為過江龍能斗得過地頭蛇啊!認為記者曝光就萬事大吉,真是書生一個,看著就白讀書了。
無論是進京抓記者,還在直接抓捕當地最大的投資商代表,都可以說得上是石破天驚的大事。
但看到郝文軍正在氣頭上,而且其他人還在旁邊添油加醋出主意,就算有人心里有異議也不敢直接表露出來。好比美國“水門事件”,任何一方都有不執行的理由,但就是在上頭壓力下各方硬著頭皮動手。
在地方,一把手具有絕對的影響力,郝文軍發了話底下人馬立即行動起來。
由宣傳部和公安組成的聯合小組第二天就飛赴首都,來到《經濟新觀察》雜志社抓人。
寫出《莫讓各式文化節變成企業額外負擔》這篇文章的女記者章涵,今天正如往常般來到單位準備上班,突然發現門口多了兩位穿著便衣的大漢。
路過主編室時聽到里面傳出不小的爭論聲,她不由想駐足偷聽,沒想到卻被同事一把拉入了里面小房間。
“出事了!”
對方說的第一句話就讓章涵一下子清醒過來。
“你寫的那篇關于白酒文化節的文章,有沒有違規操作,事情是否真實?”
早在屋內等待的副主編一見面就對章涵提出兩大問題。
“都是事實,我的采訪資料還保留著,上面有采訪人和當地政府開出的收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你們為何一個個如臨大敵?”
有些懵住的章記者反問道。
“外面那些是來自潭湘市的公安,他們準備向主編要人,以誹謗罪要把你帶回當地審查。還有要求我們雜志社以刊登不實新聞為由公開道歉,并且取消你的記者資格!”
副主編簡短把事情的嚴重性說了出來。
什么!
寫了一篇帶有批評性質的新聞報道,竟然惹上了誹謗罪,還面臨要被警察抓走的困境。
從事新聞工作近十年的章涵也被這個消息炸暈了頭。從來沒有聽說新聞記者因為本職工作獲罪,而且還是地方公安進京抓人。
怎么辦?
跟暴力國家機關對抗,依靠個人的力量是絕無可能,只能看單位能不能替自己扛著了!
“你們是在干涉媒體的正常監督職責,而且進京抓捕一位正常履職工作的女記者,是不是沒有把事情嚴重性考慮清楚!”
雜志總編輯頂住了潭湘市給以的壓力,他不可能任由手下以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抓走。
此外,他還趕緊通知了雜志的法律顧問過來,商討應該如何應對這樣的事情。
“你們的采訪活動沒有經過我們市政府的批準,未經我們同意就擅自編造不實新聞,給我們當地的經濟發展帶來很大負面影響。
尤其是那位姓章的女記者,我懷疑她在誹謗罪之外,還可能存在收受他人財物的受賄罪。你們現在拒不交人,存在阻撓辦案的行為,屆時可以列入包庇罪的范疇!”
帶隊而來的潭湘市政法委副書記一臉藐視地看著眼前的主編,厲聲回答道。
正在另一個房間的章涵理清楚事情始末后,決心不可以坐以待斃,開始打電話對外求助。
副主編借口以看逮捕證是否真實為由,偷偷用數碼相機拍了一張照片,上面清晰寫著章涵因誹謗罪被潭湘市公安拘傳。
一打電話給老公,章涵就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說自己可能要因文獲罪坐牢了。
好不容易安撫妻子的情緒,正在新華社上班的章涵丈夫明白了事情經過。真實太膽大包天了,竟然敢動用公權來為私權護航。妻子的文章他看過,覺得沒有任何不實報道問題。
在新華社工作,又是國內首屈一指傳媒專業的畢業生,他手上也有著不可小覷的能力。
很快,通過QQ群、短信還有電話,一則爆炸性消息“公安進京抓捕女記者”就在首都媒體圈內流傳開來!
要知道這可是捅了馬蜂窩,今天你抓了女記者,明天可能就輪到任何一位在首都的記者。
不來到首都不知道水深,尤其砸一塊磚頭都能弄倒一位處級干部的話不是隨便說說。
很快,圍繞著《經濟新觀察》雜志社醞釀著一場突發的輿論政治風暴。
在雜志社的律師來之前,當地派出所的干警就趕到現場。因為異地公安抓人,按規定都得通知當地警方配合,但他們沒有收到任何風聲。
“同志,麻煩你們出示身份證件?”
首都公安還是非常客氣,上頭接到求助電話讓他們來探探風氣,核實是否真的有情況發生。
把身份亮明,但發現首都公安看完并沒有走人的跡象,帶隊的政法委副書記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在隨后趕來的律師還有首都公安的監視下,潭湘方面的來人沒有能把女記者章涵帶走,因為他們的誹謗罪逮捕令經不起法律的推敲,反而如泥潭般陷在當地。
這個時候,市政法委副書記感覺事情開始失去控制,朝著自己無力把控的地方滑去。
在潭湘市警方趕到首都時,當地針對陸實誠的逮捕行動正在進行。只要陸實誠供述給了首都女記者錢財,求其幫忙報道,那就坐實了行賄罪的事實。除了誹謗罪外,還加上行賄罪,到時誰都脫不了身。
由于陸實誠一直窩在廠里,為了不引發意外,由某位相熟干部通知他召開近期情況協調會,讓他務必到場。
這段時間,江南廠陷入各種糾紛困境,找了當地政府無數次,終于有了反饋。看來地方政府還是不希望把事情弄僵,畢竟江南廠可是當地的稅收支柱。
陸實誠叫了司機,開車前往市政府準備開會,沒想到剛出工廠一公里路,就被兩輛車前后截停。
“別動,警方辦案!我們懷疑你跟一樁刑事案有重大嫌疑,現在要拘傳你到局里問話。”
對方出示了警官證還有拘傳證,沒等陸實誠回應過來就直接被抓進了警車。
司機也不能幸免,以傳喚的名義,隨車一起壓到公安局。
為何悄然動手,就為了寶貴的12小時,警方在12小時后必須通知嫌疑人的家屬。
這12小時,可以說沒人知道陸實誠被關在哪里,也來不及第一時間找人疏通關系,足夠相關人員通過各種手段拿到需要的證據了。
“陸實誠,你知道自己為何被抓進來嗎?墻上的大字看到了嗎?”
一束強光直射陸實誠的眼睛,讓他明白自己此時是求助無緣,深陷囫圇。
“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什么事情,我也從未干過這樣的事情!”
聽完審訊人員的問話,陸實誠真是一頭霧水,自己啥都沒有做,怎么都把事情推到自己頭上。
“你不是說一個小時就能讓他開口嗎?怎么三個小時過去還沒有拿到口供,該上手段就上手段,現在首都那邊事情有了變化,我們這里必須盡快拿到證據!”
郝大膽的秘書跟對方通話時,不由發火大聲斥責道。
首都那邊回話,說陷入僵局,無法立即帶走涉案的女記者,而且明顯感受到來自各方的壓力,請求先撤出雜志社再做打算。
耳邊傳來敲打聲,但陸實誠內心卻一派空明,他心知只要自己堅持不開口,不承認欲加之罪,就沒有人能奈何自己。何況,他相信自己的老板韓皓,一定會為自己討回公道。
通過關系在首都公安處確認了地方公安進京抓記者的事實,首都記者圈開始了同仇敵愾的反擊。
首先是各大門戶網站同時在頭條刊出了《史上最牛市高官,因不滿輿論監督派警察進京抓女記者!》
緊接著消息向全國各大論壇擴散,最牛市高官郝文軍一舉聞名天下,他那句“誰耽誤潭湘市一陣子,我就耽誤他一輩子”,弄得是全國聞名。之前許多霸道施政的過往被網友貼出來,更是坐實了他酷吏的嘴臉。
抓捕女記者的個案,開始升級為全國性的公共事件。
一下子,全國輿論的目光都集中到潭湘市,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廠長一大早去開會,但到了晚上還沒有回來,這讓廠里的干部感到意外。撥打陸實誠及其司機的電話,發現接通但沒有人接。
不會出什么意外了吧?
聯想起近期發生的種種不對付行為,其中一名廠里干部趕緊拿起電話先報警,然后向總部匯報。
凌云智正在辦公室休息,突然接到秘書電話,說有一個匿名電話打來,說江南廠的陸實誠被當地警方抓捕了,罪名就是誹謗罪,跟首都女記者一模一樣,緊接著就收到了江南廠關于廠長失蹤的報告。
“這是開玩笑吧?”
韓皓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作為當地的大投資商,不可能地方政府沒有通知自己就突然抓人。但凌云智說陸實誠跟司機確實失蹤,他已經委托當地的人前去情況,估計很快就有結果。
紙是包不住火的,很快就有人證明陸實誠確實被關了起來,現正在訊問當中。
“老陸那個人我是了解的,他沒有這個膽子弄這些事。就算真是他通知了記者,也夠不上誹謗罪!”
韓皓在私人飛機上通過衛星電話聽完,結合法律專家的意見分析后,得出了上述結論。
“走,我們一起到潭湘市討個說法!”
正準備出國飛往印度新工廠視察的韓皓,吩咐飛機改變行程調頭前往事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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