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未歇,徐金望了一眼天空,本是藍白的天宇染上了血紅。
倉丘城破,楊羨沒有絲毫的猶豫,盡起大軍,侵攻而來,想要掃滅這十萬梁軍。這個阻擋在他前面唯一的障礙。
徐金本是援軍,如今倉丘城破,這十萬軍的位置相當尷尬。若是向前,他們沖不破周軍的防線,若是后退回鎬京,秦風的鐵騎又堵在了后面。
血殺之氣沖破天宇,相連成陣,徐金在中陣指揮戰事,忽有一股被群虎吞噬的感覺。
楊安、靳信、秦風.......
這些大大小小的周軍將領,某種程度上都可以說是徐金的同門師兄弟。可如今,他們在楊純的調教之下,已經是青出于藍了。
西野之上,白虎嘯音。
東方水濱,血龍長吟。
長策軍出,沖陣如矢。
折沖軍現,若隱若伏。
周軍四面猛攻,戰將沖陣,往來猶如一把把利刀,將徐金這十萬大軍切割得支離破碎。
徐金身為梁軍上將軍,一生見過的將領猶如河中沙石,多得數不過來,見過的戰陣戰法也多得數不過來。
可在這多如過河之鯽的將領中,徐金最為崇敬的將領莫過于楊純。
可如今,看著這一個個年紀遠低于他的周軍將領,用著徐金依稀熟悉的戰法,反過來對付他的時候,還真有點滋味莫名。
有些戰斗可以不打,可有些戰斗卻是必須打。楊羨很明白這個道理,只要打敗這十萬梁軍,那么對于周軍而言,雍州事實上唾手可得。
楊羨在爭取時間。因為桓磬若是知道了雍州的消息,很有可能盡起神都的大軍,支援雍州,不會坐視雍州這么白白落入楊羨的手中。
也因此,周軍一開始便傾盡了全力。
最先出現在徐金近前的一名身著紅甲,手握長槍的年輕將領。
楊安!
紅甲似火,血氣如焰。楊安一步一步走來,在亂軍之中,沉穩得不似一個正在作戰的將領,反而像是一個在河邊閑游的書生。
楊純的四名義子之中,楊平執掌長策軍,楊安執掌折沖軍。可要是說名聲,卻是楊安更大。
畢竟,長策軍乃是楊純一手建立起來的,楊平只是承繼。而折沖軍卻是楊安一手建立,鎮守江州,威震楚國。
周軍的六位上將軍,除了佟鼓,都繼承了楊純的本事。而眼前的楊安,猶甚。
徐金很清楚,剛剛楊安來到他近前,一拳破去一名梁軍戰將的護甲的法門是什么?
那是楊純的定元拳!
這定元拳乃是楊純所創,也是他能夠遠超當今所有大宗師,邁過那道坎的依仗。當年楊純用這定元拳,與袁誠一較高下,雖未勝,也未敗,生生攔住了這位星之一脈的絕頂的大宗師三日。
定元九式,楊安練就已經到了一定的火候。
“徐金將軍!”楊安拱手一禮,便是兩軍交戰,他也沒有露出多少的敵意,“我家主公只想要問將軍一句,愿不愿降?”
“我為梁軍上將軍,只可殺,不可降!”
楊安一笑,這笑容之中有著幾分恭敬。孟清的反叛,讓徐金陷入了十分危險的境地,哪怕現在的情勢對于徐金很不利,然而對方的決絕卻仍舊讓身為敵手的楊安從心里感受到敬佩。
不過,即使是敬佩,楊安卻全然沒有留手。甚至可以說,他下了死手。
身軀拔地而起,楊安手肘后移,以作拳勢。
這一拳,別說是徐金這等上將軍,便是普通的士卒都能夠看清。
楊安的動作很慢,甚至比廣場之上打太極拳的老頭老太太都要慢。可是隨著他身軀肌肉牽動,五指握拳,這天地之間的靈炁都為之牽動。
徐金可以看到,便在那一剎那間,本是血紅的天宇都有些扭曲。
微不可查,卻又實實在在發生了。靈炁扭動,一般的兵卒察覺不出來,但是像徐金這樣的上將軍卻能夠敏銳的察知。
盡管對方的年齡要遠小于他,盡管對方的修為也不算高于他,可自打楊安出手的那一刻,徐金便用盡全力,迎面而上。
靈炁收攏,化作拳勢,轟然放開,便是在萬軍之中,那勃然而出的氣勢,卻也能夠震懾住所有人。
楊安與徐金相對,虛空之中,以他們兩人為中心,兩股靈炁不斷碰撞,便在拳勢化開的那一剎那,云氣動蕩,血紅的天空中仿佛被勁風切過。血氣消散,留下了肉眼可見的一圈圓形的印記,短暫的停留在了天空。
兩人落回了地上,在天空之中的那道印記,也很快被血殺之氣填滿,天宇又恢復了原樣。
楊安的修為并沒有高過徐金多少,甚至可以說,與之相比,楊安還要落后許多。
剛剛只拼了一招,楊安便感覺自己身上的毛孔皆張,戰甲輕顫。
同樣不好受的還有徐金,楊純的定元拳不是那么好接的。若是換了楊純,徐金受了這一拳,怕是已經身死,可換了楊安,他依然是心血涌蕩,整個手臂都有些輕麻。
“太尉沒有親自前來,終究還是留給了我一份情面啊!”
徐金微微一笑,周身靈炁猶如暴風,震碎了那穿著在身上的戰甲。
楊安看向了徐金,也看出了他的決死之意。只是,楊安并沒有畏懼,事實上,能夠在這萬軍之中,與徐金這位上將軍交手,乃是難得的機會。
“倉丘已下,雍州之事不可復圖,徐金終究有負于主公。九泉之下,怕也是羞與主公再見。”
徐金一身單衣,氣勢越是漲了不知道多少個層次。
“只是,為將者,當馬革裹尸還。如此,也好!”
楊安右手向上,向著徐金拱手一禮,放下了手中長槍。
便在那一瞬間,楊安與徐金的身影一頓,消失在了原地。兩人的身形極快,空氣之中只傳出了噼啪作響的聲音。
便在這秋日的原野,肅殺之氣傳遍了整個渭水之濱。周軍四面猛攻,梁軍戰勢已經不可挽回。
梁軍的上將軍徐金,正在用他的方式,挽回一個時代最后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