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韞到頤風堂時,二夫人正在聽包嬤嬤回稟。
“她真答應了?”
二夫人魏氏三十五六光景,圓臉秀眉,天庭飽滿,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也確實有福。
她出身小戶,若不是訂親時池家還沒發達,怕是結不下這門親。
可她福氣好,訂親沒多久,池老太爺便連升數級,一舉成為天子近臣。
福氣更好的是,池大老爺是個短命的,還沒留下男丁,二房就這么成了池家的當家人。
二夫人事事順心,目下只一件事叫她煩擾。
女兒已經十五了,婚事卻懸而未決。
說起來,池老太爺早年曾經定了一門親事,無論門第還是人選,再滿意沒有了。
可那時大老爺還在,那門親是定給池家嫡長女的。
二夫人無數次扼腕,為何這門親不是給自己的女兒池妤。
后來,池老太爺去世,大老爺也不在了,二夫人漸漸動了心思。
老太爺與俞太師是酒后寫的約書,也沒寫哪個孫女,現下池大小姐一去不回,為何不能由二小姐履約?
只是,俞家并不樂意,只含糊不應。
正在焦灼之時,池大小姐回來了!
二夫人初時震驚,之后大喜過望。
沒想到大小姐在外頭,養成了這副性子。
若是把池家兩位小姐擺在俞家面前,他們會選哪個?
果不其然,他們選了池妤。
得了俞家的認可,二夫人懸了幾年的心事終于有了著落。
現下她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拿到池韞手里的信物。
這樣,池妤的婚事,才算塵埃落定。
包嬤嬤回道:“大小姐是這樣說的,奴婢聽著不像假話。”
二夫人與旁邊的三夫人對視一眼,各自疑惑。
池韞那個性子,她們之前都是見過的,執拗得只認自己的道理,別人怎么說都不管用,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包嬤嬤細細說了方才的對話:“……奴婢覺著,大小姐是明白過來了。如今長房只剩大夫人,還是她走后才進門的繼母,靠也靠不著。她的前程,不還得靠老爺和夫人?俞家都這樣說了,她不認也不行,您說是吧?”
三夫人張氏笑著附和:“二嫂,我覺得也是這樣。本來,這婚事老太爺就沒說訂給誰,現下俞家認了阿妤,那就是阿妤的。這才是道理,她肯認,是講道理了,好事。”
二夫人慢慢點頭:“最好是這樣,再鬧下去,可就家宅不寧了。不是我這當嬸娘的虧待她,誰叫她自己沒學好,俞家看不上呢?這門親事是老太爺生前定的,若是斷了這門親,恐怕老太爺泉下不安。這也是沒法子,三弟妹,你說是不是?”
三夫人口中自然應是,只是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正說著,有人推門出來,喚道:“母親!”
這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削肩細腰,五官秀麗,是個美人兒,只皮膚微黑,略減了一分顏色。
二夫人神色柔和:“阿妤,你不帶著妹妹們玩,出來做什么?”
二小姐池妤快步走過來,牽住二夫人的衣角,愛嬌的模樣:“你們在說我的事,還不許我聽么?”
兩位夫人聞言一笑。
三夫人道:“阿妤既聽見了,也該放心了。你那位大姐,終于懂事了。”
池妤卻秀眉微蹙,擔憂地道:“可我總覺得怪怪的,大姐她……那個樣子我們都見過的,怎么突然明理起來了?是不是又想著……”
后面的話她含糊帶過去,兩位夫人心領神會。
是不是又想著借機鬧事?
這位大小姐自從歸家,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沒有別的招。虧她長了一張聰明的臉,做事卻愚不可及。
也不想想,她想要這門婚事,有什么依憑?父母俱亡,外祖家又不在,就一個從沒見過面的繼母,能幫她奪回婚事?何況,是俞家看不上她。
“她沒有別的法子。”二夫人握住女兒的手,說,“是俞家不肯要她,不是我們作梗。你就別管那么多了,好好待嫁吧。”
池妤當然相信自己的母親,她乖巧地應聲:“阿妤知道了。”
說到這里,外頭傳來響動。
“大小姐!”
包嬤嬤笑了,說道:“您瞧,這不是來了嗎?”
二夫人微微點頭,松手想叫女兒進去。
池妤卻一把抓了母親的袖子,道:“母親,我要留在這!”
不等二夫人回答,她強調:“她要真想鬧,日后我總要親自面對的。”
二夫人一想也是,便應了:“好。你留在這,不許跟她吵。她在外頭久了,染了一身江湖習氣,可你不是。你是池家二小姐,正經的大家閨秀。”
最后那句話,二夫人著重了語調。
正經的大家閨秀,這正是俞家選了池妤,不要池韞的原因。
池妤乖巧應是,二夫人這才端坐了,吩咐包嬤嬤:“請大小姐進來。”
不多時,池韞緩步走進屋,向兩位夫人施禮。
“阿韞見過兩位嬸娘。”
那邊池妤也向她見禮:“大姐。”
池韞含笑回禮:“二妹。”
二夫人瞧著眼前的池韞,有種古怪的感覺。
自她回家這些日子,眾人親眼所見,池大小姐的禮數多有缺失。以前池妤向她見禮,她可從來沒有回過。
而且,她舉止什么時候這么斯文了?行步、施禮,不但處處合乎禮儀,而且姿態優雅,增減一分都不成。
這般儀態,便是她請人教了池妤這么久,都還差了幾分火候。
怎么回事?撞了一回柱,發了幾天瘋,池大小姐居然變好了?
“二嬸娘?”
二夫人醒過神,卻見池韞微笑著看向自己,目光平靜中帶著幾分洞悉的從容,叫她不自在起來。
“阿韞別多禮,快坐。”
“謝嬸娘。”
池韞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坐了。隨后接過茶水,慢悠悠地飲著,好像過來只是閑坐品茶似的。
喝了一杯又一杯……
“咳咳!”二夫人清咳兩聲。
池韞沒反應。
“咳咳!”二夫人咳聲又重了些。
池韞終于有反應了,卻是關切地看著二夫人:“二嬸娘,您不舒服嗎?不舒服就要看大夫,千萬別忍著!”
二夫人想吃人,誰不舒服了?這是在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