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乍聽很正常。
可仔細一想,又有點怪。
一般有身份的女子,在宮觀里修行是什么情形?要么孀居,要么犯錯。
總之,好好的官家小姐,一般不會長居宮觀。
——皇家公主,那是不一樣的。人家單憑血統,就是高高在上的帝國主人,一輩子不成婚也不會引來非議。
可說話的人又是一臉笑意,看起來沒有半點異常,仿佛只是好奇。
“阿荃!”袁少夫人喊了一聲,輕輕瞪了說話的女子一樣,回頭跟池韞介紹,“這是我妹妹,閨名文荃。你也別喊少夫人,我娘家姓季,名文蕙。”
袁少夫人這位妹妹,與她一般年紀,長相也相似,梳著婦人發式,看來已經出嫁了。
她笑道:“是我失禮了,池大小姐。”
池韞淡淡一笑,低了低頭:“不敢。”
“池大小姐是朝芳宮凌云真人的高徒,現下為了給師父守孝,才住在宮觀里。”袁少夫人說了一句,算是為她解釋。
季文荃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池大小姐真是有孝心。”
這就算帶過去了。
坐了一個多時辰的車,大家都有些累,各自見過,就先去休息了。
其中,池韞跟二夫人母女打了個照面,雙方都不想惹事,便客客氣氣打聲招呼,各回各屋。
池韞的住處,離俞大夫人很近。
她透過軒窗,看著池韞進了屋,問一旁伺候的老嬤嬤:“你覺得,這位池大小姐怎么樣?”
老嬤嬤笑道:“相貌好,氣度好,很得體的一位小姐。”
俞大夫人點點頭,眉頭卻沒半點松開:“我算是明白了,先前說她蠻橫無狀的話,八成是池家二夫人編出來的。”
又道:“得知她回來,我悄悄去朝芳宮看過,確實儀態差了些。現在想想,她在外頭長大,禮儀不足也可以理解。這不就教好了?也就幾個月的事。”
老嬤嬤笑著稱是。
“當時退婚,我倒不后悔。老二缺心眼,還得找個門第高一點的幫襯。可說到老大……”
俞大夫人自己都笑了:“你說我這不是自己找事嗎?先前嫌人家,現在又招人家。”
“夫人是慈母之心。”老嬤嬤道,“為了孩子,打自己臉也只能認了。”
“可不是?”在心腹老嬤嬤面前,俞大夫人也不遮掩,“其實我現在也不樂意,就算她本人沒得挑,池家實在是……”
身為母親,自然希望兒子娶最好的名門淑女。對俞大夫人而言,池韞這個出身,始終是不足的。
“池家老太爺走得太早了。”老嬤嬤嘆道,“當初有池老太爺鎮著,池家算是家風清正的好人家。池大老爺也有本事,可惜走得更早。結親是兩家人的事,夫人哪能不多想呢?”
“就是這么說。這要是老二動了心,我都不搭理他!偏偏是老大,他不肯松口,哪敢給他定下親事。”
說到大兒子,俞大夫人就想數落:“你說說,我怎么就生了這么個寶!要說沒本事就算了,偏偏本事大得很,從小就沒讓我操心過。他們兄弟倆,我總說老二不省心,到頭來讓我頭疼的還是老大。他都多大了!別人家孫子都好幾個了,我還不知道兒媳婦在哪呢!”
貼身丫鬟正挑了簾子進來,聞言一笑:“夫人,您這話要是讓別人聽了,八成要說您炫耀。大公子又聰明又本事,不就是成親晚一點嗎?又不是娶不著,只是眼光高!”
俞大夫人想冷笑:“眼光高,他怎么就相中被弟弟退親的姑娘了?”
那丫鬟說了句公道話:“您現在說這個話太早了,大公子到底是不是真相中了,還不好說呢!”
“他幾時與姑娘家同游過?而且還聽說,上次在朝芳宮,一起喝過茶。老二不是說,他對池家小姐贊不絕口嗎?能讓他說句好話的姑娘,我還沒見過呢!”
聽她與丫鬟較勁,老嬤嬤忍不住笑了:“夫人,您方才還對池大小姐很不滿意,怎么這話聽起來,又想成全這門親?”
“……”俞大夫人忿忿,“還不是讓老大給氣的!”
氣夠了,她理了理鬢角,恢復了俞大夫人的雍容,問起正事:“池家二房那對母女,安頓好了吧?仔細盯著,別讓她們找著空子,貼上老二。”
丫鬟應了聲,說道:“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老大那邊呢?給他留話了嗎?”
“留了,等大公子下衙,馬上就會知道。”
俞大夫人頓了頓:“也不知道他來不來……”
老嬤嬤笑道:“大公子若是來了,您不就知道他的心思了嗎?”
俞大夫人想想也是。如果老大沒那個意思,知道了消息也不會來,那她就不用費事了。
不過,這小子心眼多,會不會故意不來?
俞慎之知道得比她們以為的還早一點。
他正好漏了一份卷宗在家里,叫小廝回來拿,結果就聽說了這個消息。
小廝回來說完事,就見自家大公子跳了起來。
“不好!”
小廝沒明白:“公子,哪里不好了?”
俞慎之在屋子里轉來轉去:“肯定是母親知道我去朝芳宮的事,故意請了池小姐去靈山玩耍。她這是要相看啊!”
小廝一臉懵:“公子,您想多了吧?那池大小姐,剛跟二公子退了親,哪能給您相看?這說出去也太……”
“你不理解一個迫不及待想見兒媳婦的母親是什么心理!”俞慎之冷笑,“能給我說定親事,就算丟臉又怎樣?別人說笑算什么,在我面前她可就得意了!”
“……”小廝抓抓頭,他是真不理解,這母子倆還較上勁了?
“怎么辦?現在趕去來得及嗎?不行不行,我要是趕去了,豈不是告訴母親,我的心思被她猜中了?呸呸呸!我什么心思也沒有!身正不怕影子斜!”
小廝看著自家公子一邊轉圈,一邊喃喃自語。
“可是,不去的話,她會不會真看中了?畢竟那位池小姐……”
俞慎之閉了嘴,默默坐回去。
小廝半天沒等著結論,就問:“公子,我們到底去不去?”
“不去。”俞慎之展開案卷,擺出努力工作的樣子,“她想看我笑話,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