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韞有點奇怪。
大長公主最近,對她好得有點過分了。
也不是說原來不好,只不過,大長公主生來高貴,便是對她好,也帶著上位者的矜持。
可是現在……
“阿韞來啦?”大長公主在水閣里納涼,看到她過來,扭頭喊人,“小香,拿楊梅來!還有早上送來的新鮮荔枝,井里鎮的甜瓜……”
池韞震驚了。
楊梅和荔枝,都是南邊的特產,京里難得見到。
尤其荔枝,冷飲鋪里用的都是干貨,新鮮的只有宮里才吃得到。
大長公主這是怎么了?招待她的規格,都快夠得上國宴了……
各種各樣的水果,很快擺滿了桌子,大長公主笑得親切:“快吃啊!就等你來了。”
池韞心里發毛,手上硬是被塞了一顆荔枝,還是剝了殼的。
她默默地吃了,又依次被塞了楊梅和甜瓜……
終于忍不住了。
“公主殿下,臣女最近沒做錯什么事吧?”
大長公主更加和氣了:“說什么呢?你這么乖巧,怎么會做錯事呢?”
“……”池韞放下甜瓜,擺出認真懇切的表情,“殿下,您這樣臣女會不安的,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能不能說個明白?”
大長公主糾結了好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告訴她:“本宮記得,你說要查你父親的死因。也是巧了,本宮幾日前見了個故人,剛好提起這件事。”
池韞驚愕。
不是吧,她就隨口一說,居然真有問題?
“當年先帝駕崩,新皇登位,政局動蕩,死了一些人……你父親,約摸就是因為這個死的。”
大長公主說完,擔心地看向她。
這姑娘說要找出父親的死因,說明她早就認定,父親是被人所害。也就是說,她心中有一個假想的仇敵。
現下知道了真相,她應該會很難過吧?
她父親確實被人害了,可沒有辦法報仇。
大長公主豈知,池韞此時感懷萬千。
原來池大老爺的死,也跟這件事有關。
繞來繞去,還是繞到了一件事上。
她跟池大小姐的仇人,竟是同一個。
“您的意思是,我的仇人是康王府?”
她說得直白,大長公主索性也就直言了:“不錯。”
池韞點點頭,拿帕子擦掉手上的果汁。
“謝殿下告知,臣女明白了。”
她的表現太鎮定,大長公主反而摸不著底細,問道:“你怎么想?”
池韞淡淡道:“自然是報仇。”
大長公主默了默,說道:“可那是康王府,你該知道,龍椅上坐的那位是……”
“臣女知道。”
“那你還要報仇?”大長公主忍不住抬高聲音。
這姑娘心里在想什么?當初康王府能成功,自然做了萬全的準備。
朝中有人煽風點火,宮里有人里應外合,連守衛京城的禁軍,也安插了人手。
先帝和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太子出事的消息傳來,先帝病倒了。
接著,被迫過繼宜安王,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得不退居朝芳宮。
難道她不想報仇嗎?她的親侄兒,親兄長,還有恩愛二十年的駙馬!
可要怎么報仇呢?
皇位易主,她已經沒有籌碼了。
現在,這個丫頭說要報仇?
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有什么底氣向天下權勢最煊赫的人說報仇?
卻聽池韞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公地道。先父既是忠臣,那他就不該死。不管殺人者是誰,都要付出代價。”
大長公主問:“可你怎么報仇?康王府不是一般的王府,你懂嗎?”
“當然。”池韞停頓了一下,問道,“殿下覺得,臣女勢單力孤,沒有辦法報仇,是嗎?”
大長公主點了下頭。
池韞卻笑了:“殿下錯了,臣女并非勢單力孤,殿下不就在幫我嗎?”
大長公主怔怔地看向她。
“何況,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成?就在幾個月前,臣女還孤苦伶仃,婚事、家產均被人所奪,還險些送了命,現在還不是站穩了腳跟,得回了家產,甚至有了公主殿下的庇護?”
大長公主被她這番話一說,已經冷卻許久的熱血,竟慢慢回溫了。
是啊,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成?
呂康回來了,鄭國公府一直是她的后盾,她可比眼前這個少女強多了。
她都有勇氣說報仇,為什么自己沒有?
大長公主心里,原本就已經蠢蠢欲動的念頭,這一刻終于堅定起來。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太陽西斜,天氣沒那么熱了,池韞出了蘭澤山房。
回去時,她們路過司芳殿,發現外邊圍了許多人,還有哭喊吵鬧聲傳出來。
“怎么回事?”池韞納悶,自從花神簽的名頭傳出去,每個來進香的人,都是恭恭敬敬的,連大聲說話都少有。
絮兒撥開人群,看到司芳殿門口,有幾個人正在哭天喊地。
一個五六十歲的婆子,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還有一個年紀差不多婦人,懷里抱著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婆子嘶喊得驚天動地,與周圍的人訴苦:“大家給我們評評理!我家孫兒得了病,聽說這里的花神娘娘很靈,就來求張平安符。仙姑讓我們捐了好大一筆香油錢,才給了一張,說喝了能好。結果我家孫兒喝了,一直沒好……等我們去找大夫,已經不行了……嗚嗚嗚……”
她坐在地上,一邊哭喊一邊捶打:“我傻啊!我為什么這么傻,要相信她的話!大夫說我孫兒已經耽擱了,治不好了!”
那漢子沖里頭大聲喊:“妖道!快出來賠命!是你說喝了符水就不用看大夫的,現在出人命了就躲起來嗎?”
“我們家就這么一條根啊!現在斷送了,難道要絕后嗎?”
婆子哭得凄慘,漢子喊得憤怒,再加上抱著孩子默默流淚的婦人,叫圍觀之人惻然。
“可憐吶!叫病人喝符水不看大夫,這不是謀財害命嗎?”
也有人不相信:“這里可是朝芳宮,怎么會做這種事?再說了,這里的仙姑很和氣的,我每次來上香,捐香油錢都說隨緣。”
“那是你沒遇到事。朝芳宮怎么了,難道就沒有老鼠屎了?”更有人不以為然。
聽到這里,池韞心里一咯噔。
這是有人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