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柳絲絲還在惶恐。
“陛下,這不合適。”她一再地說,“賤妾這樣的身份,哪怕消了籍,也不能入宮的。”
這是被嚇到了啊!
皇帝安撫她:“你別怕,胡恩會另外給你安排一個身份,讓你名正言順入宮的。”
“可是,這怎么瞞得了人呢?您就這樣帶賤妾入宮……”
“他們知道又怎樣?”皇帝不以為然,“你以為他們會在乎嗎?”
柳絲絲怔怔:“不會在乎嗎?”
當然不會。
皇帝想起三年前。
他執意要讓“玉重華”入宮,大哥怎么說來著?
哦,他是這樣說的:“不過一個玩意兒,你喜歡就留著。只是,以后別再發瘋了,免得壞了大事。”
看,他們的眼里只有大事。
只要能安撫住他,一個女人算什么?
朝臣也不在乎。
后宮,重要的是尊卑分明、井然有序。他既沒有慢待皇后,也沒有冷落嬪妃,誰在乎他寵愛誰?
不過,這次他要接進宮的,是大哥看上的女人,他的態度會不會不一樣呢?
是像上次那樣不在乎,還是認為自己打了他的臉,怒氣沖沖過來質問?
皇帝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了。
在他安撫下,柳絲絲終于鎮定下來。
她用仰慕的眼神看著他,柔順地說:“賤妾聽陛下的。”
皇帝微微一笑,心里有著異樣的滿足,提醒她:“以后不要自稱賤妾,要稱臣妾。”
“是。”柳絲絲立時改了口,“臣妾知道了。”
馬車到了宮門口。
侍衛隊長前去交涉。
皇帝這樣帶人入宮,自然不合規矩,可他是皇帝,規矩就是他定的。
柳絲絲最終還是進了宮,被安置在碧玉軒。
這是個賞景的地方,屋子不大,也不如別處奢華。
但它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離承元宮最近。
胡恩離去時,感慨萬千。
就在不久前,他還看著玉妃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如今,陛下卻為這柳姑娘如此費心。
帝王之愛,果真難以長久。
“奴婢見過柳姑娘。”
“快請起。”柳絲絲帶著幾分局促,伸了伸手。
一群大大小小的宮女起身,領頭那個恭恭敬敬稟道:“胡公公命奴婢等在此伺候,柳姑娘有事,只管吩咐。”
“我沒什么事。”柳絲絲頓了一下,又有點不好意思,“能麻煩你打盆水來嗎?我想凈個面。”
剛才哭了好久,臉上的妝都花了。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不敢當姑娘的麻煩。”大宮女屈了屈膝,“姑娘稍等。”
柳絲絲看著她領著小宮女們出去,前前后后忙碌起來。
她收回目光,慢慢走近貴重的案幾,華美的妝臺。
手指輕輕撫過,上面精致的花紋。
原來這里,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
鏡子里的美人,眼淚已經干了,神態也不復剛才的惶惶,眼里只有驚嘆與……喜悅。
柳絲絲想起昨天——
“柳姑娘并不抵觸與人為妾?”
池韞端起杯子吃茶,像是隨口一問。
柳絲絲遲疑了一瞬,回道:“絲絲已經入了娼門,哪怕贖身,能走的路也有限。從良嫁人自然最好,可誰會娶我們這樣的人當妻子呢?多半是要為妾的。”
池韞認同:“為妾便是交付余生,定要尋個良人才行。”
“是。”柳絲絲輕聲說,“絲絲不愿意委身康王世子,原因有二。其一,他性情霸道,并非良人。其二,絲絲……不喜歡他。”
“那么,姚公子呢?”池韞忽然問道。
柳絲絲一頭霧水:“池小姐怎知……”
池韞淡淡笑道:“折桂樓又不是什么隱蔽地方,姑娘每日見了什么人,知道的人多著。”
哦,對了,看她嚇得,腦子都不靈光了。
折桂樓的掌柜是她的人,知道姚公子來過,沒什么稀奇的。
“池小姐識得那位姚公子?”
池韞奇怪地看著她:“你不是進宮作證了嗎?怎么會認不出來?”
柳絲絲怔了一下。
為何進宮作證就能認出來?等等,他姓姚,身邊帶著內侍,聲音也有點熟悉……
她按住胸口,呼吸急促:“他是……”
“對,就是他。”池韞含笑。
柳絲絲撐住茶桌,好一會兒,才將這口氣喘出來。
“天啊!”
池韞慢慢吃著茶,重新問:“柳姑娘覺得姚公子如何?”
柳絲絲好不容易穩住心神,慢慢道:“姚公子性子柔慈,絲絲拒絕了他,也不見他生氣。”
池韞笑道:“也就是說,你覺得他比康王世子要好。”
柳絲絲點頭,略有些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
“柳姑娘目光如炬,何笑之有?”池韞擱下茶盞,說道,“既然你愿意,這事就好辦了。”
鏡子前,柳絲絲一點點藏起眼里的喜悅,露出恰到好處的不安。
她沒想到,池小姐居然這么厲害,教她這般行事,竟激得皇帝帶她入了宮。
一夜之間,她從一個人人皆可攀折的伎子,變成了皇帝的嬪妃。
比起脾氣兇暴的康王世子,當然是這個溫柔又心軟的姚公子更好了。
熱水打來了,為首的大宮女絞了巾子,恭敬地請示:“奴婢伺候柳姑娘梳洗。”
柳絲絲對她笑了笑:“有勞了。”
皇帝才換過衣裳,那邊內侍來報:“康王世子求見。”
他心想,來得倒快,就是不知道目的為何。
“宣。”
康王世子進來,施禮:“臣參見陛下。”
皇帝露出笑容:“朕才想派人去請,大哥就來了。”
康王世子看了他兩眼,發現他臉上并無怒色,心里卻是一沉。
這小子,剛剛給了他難堪,還笑得這么親切,表面功夫真是長進了。
心中這樣想著,口中卻道:“臣特來請罪。”
皇帝淡淡道:“大哥不必放在心上,不過一個女子,你我兄弟,為了這么件小事上心,反倒惹人笑話。”
怕惹人笑話,那怎么還搶起來了?
康王世子忍下氣,說道:“這事是臣沒有約束好下仆,陛下不生氣就好。”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不過,陛下這樣微服出宮,有些不妥。萬一出了意外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