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來得比預料的早。
號稱要親自來賀壽的北襄王還沒到,他們先到了。
但是,他們并未事先來信,直到一家子在京中安頓下來,池韞才得到消息。
這也不奇怪,妹妹妹夫都去世了,只剩下一個久未見面的外甥女,事先傳信給誰?又做不得家里的主。
大夫人卻很熱心。
她知道自家沒有根基,沒法給池韞當靠山。大長公主這條腿雖粗,可也不能抱斷了。外祖家的到來,多少能讓池韞底氣足一些。
大夫人先派人送了帖子,再擇了日子,帶著池韞上門拜訪。
韓家倒是沒擺譜,客客氣氣地請了她們進去。
當初跟池家做親,池老太爺還沒發達,兩家門當戶對,都是略有家底的中等人家。
韓家沒有池老太爺的官運,但是穩扎穩當,如今也還過得去。
大老爺韓鉉,官位不很高,職務卻重要,說起前程,倒比池家兩位老爺強得多。
到了后院正房,池韞看到正中那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心知就是池大小姐的外祖母了,上前恭恭敬敬地磕了頭。
韓老夫人拉著她上上下下打量,眼眶濕潤:“一轉眼,阿韞都長這么大了,還出落得這么標致,和你母親真像。”
池韞不知道這張臉像誰,但看韓老夫人的五官,頗有眼熟之處,想來確實像母親多一些。
韓家大夫人勸道:“母親,骨肉相見,是大喜的事,可別傷心了。”
“是啊!”二夫人跟著說,“您念了一路,想見外孫女,這見到了不是該高興嗎?”
這話聽起來正常,只是二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打量池韞,有點滿意,又有點挑剔的樣子,怪得很。
“你們說的是,不該哭,不該哭。”韓老夫人擦掉眼淚,拉著池韞坐到身邊,細細地問,“你跟著師父一走就是九年,是不是吃了許多苦?”
池韞答道:“吃穿上自不如家里,但師父待我很好,不覺得吃了苦,倒是開闊了眼界,頗有意趣。”
韓老夫人樂開了花,對兒媳婦道:“你們聽聽,這孩子懂事著呢!咱們是讀書人家,不能總惦記著享樂,這開闊眼界,比吃好穿好重要多了。”
兩位夫人稱是。
看外孫女過得好,韓老夫人對大夫人也和顏悅色起來:“阿韞回家不久,辛苦你照應了。”
在韓老夫人看來,凌云真人再怎么是個高人,也不會懂得教養官家千金,池韞的談吐儀態,必是回家后才教的。能教得這么好,定然費了不少功夫。
大夫人笑著回道:“說來慚愧,這孩子自己懂事,我都沒怎么照應過。”
韓老夫人只當她說客氣話。
說話間,韓家的小輩來了。
韓家子女不少,兩房共生了五子三女。
長女比池韞大兩歲,已經出嫁了,沒有跟著回京。剩下兩個只有十歲出頭,還是孩子。
兒子里年長的兩個也成了親,剩下小的,一個十三,一個還不到十歲。
只有老三,剛好十七,和池韞年紀相當。
這位韓三公子一進來,韓二夫人就向他招手。
“阿齊,快來見過你表妹。”
韓齊人如其名,生得齊整,且韓家人皮膚都白,瞧著就是個俊俏公子哥,只是沒精打采的,不大高興的樣子。
他聽了韓二夫人的話,轉過身,草草施了一禮。
“見過表……妹……”
說到后面那個字,他呆了一下。
池韞回禮:“三表哥。”
韓老夫人看著這一幕,露出欣慰的笑。
“你舅舅這次回來,打算謀個京里的差事。若是能成,日后我們就長住京中了,你們表兄妹可要好好親近。”
池韞笑著應了聲是。
大夫人看了看韓家眾人,沉吟不語。
韓老夫人道:“阿齊,你帶弟弟妹妹去玩。”又叫池韞,“聽大人說話悶得很,你也玩一會兒去。”
池韞看了看大夫人,含笑應了。
孩子們一離開,韓老夫人便和大夫人開門見山。
“聽說,阿韞原來那門親事退了?”
大夫人點頭稱是:“阿韞與俞二公子彼此不中意,這婚事便作罷了。”
韓老夫人不以為然:“你不必瞞我,是俞家看不中阿韞,對不對?”
大夫人笑了笑。
開始確實是這樣,她對俞家的做法也是頗有微詞,但俞家后來處處關照,再計較下去就沒意思了。
“我瞧阿韞很好,想是俞家門第太高,不相匹配。”韓老夫人說,“以前我們不在京中,插不上手。現在回來了,阿韞的婚事你不用憂心。”
大夫人聽這話才憂心!
大長公主早就跟她透露過了,大夫人又親眼看到樓晏怎么對池韞,這婚事雙方已有默契,就等年底下定。
她只能表態:“老夫人,阿韞的婚事,已經有眉目了。”
“哦?”韓老夫人驚訝,“是你相看的?什么人家?”
池韞坐在廊下,看著韓家的孩子們踢毽子。
韓齊一邊陪弟妹玩耍,一邊偷眼看她,神情變幻不定。
一會兒笑,一會又皺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絮兒偷偷跟池韞說話:“小姐,這個韓三公子,是不是腦殼有點毛病?他到底想笑呢?還是想哭?”
池韞瞅了一眼,回道:“別瞎說。”
“真的很奇怪嘛!”絮兒嘟囔,“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姐怎么他了。”
池韞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不過她自己不好說,等大夫人跟韓家說明情況吧。
原以為事情很簡單,哪知道等了一會兒,丫鬟來叫池韞進屋,韓老夫人的臉色卻很不好看,兩位夫人的神情則有些復雜。
只有大夫人神情平靜,向她們屈了屈膝,說道:“時候不早,我就先帶阿韞回去了。老夫人保重身體,下回再叫阿韞來看您。”
韓老夫人收起不悅,對池韞笑道:“原想留你住些日子,可我們也是久未歸京,屋子還沒收拾好,就不叫你跟著亂了。阿韞,以前我們不在,照應不到你,現在我們回來了,有事你大可來告訴外祖母。”
池韞乖巧應下,跟著大夫人出了韓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