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太后哭紅的眼睛消了腫,才離開朝芳宮。
大長公主站在宮觀門前,看著儀駕漸漸遠去,半天沒動。
“義母。”池韞輕聲勸道,“天冷風涼,您趕緊回去吧,別凍著了。”
大長公主搖了搖頭,說道:“本宮就是想吹吹冷風,清醒清醒。”
不然,她怕自己火燒得太旺,想進宮砍人。
池韞無奈地笑笑,只能陪她站著。
看出她心情不好,其他人都站得遠遠的。
池韞隨口說著:“明日我就和夫人回池家去了,義母這邊,可還有事?”
大長公主搖頭道:“你回去吧,好好過個年。離婚期不遠了,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本不該讓你摻和的。”
池韞道:“義母說哪里話?您要報仇,我也要報仇。這都是為了自己。”
大長公主看了她一眼,露出微笑:“這三年本宮最開心的,還是遇到了你。”
池韞抿嘴一笑:“遇到義母,也是我最幸運的事。”
回到蘭澤山房,大長公主吩咐,將凌陽真人帶來。
凌陽真人瑟瑟發抖,再次跪在她們面前。
她以前總是擺高人架子,哪怕面對皇帝都不愛跪,這幾天倒是跪了個徹底,幾乎沒站起來過。
凌陽真人實在是太害怕了。
她會干脆利落毒死華玉,就是知道這個秘密有多嚴重。
雖然不是她害的皇帝,可藥是她提供的,后來又幫康王府做事,甚至給大長公主下毒……想要算她的賬,隨便扯一樁出來,都能要她的命。
說來納悶,她原本混得好好的,怎么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了呢?
這一切,似乎從得罪那個死丫頭開始的。可真要說,害得她天天擔心小命,好像是玉妃干的。
沒錯,都怪玉妃那個害人精,想利用她生事,逼得她主動將把柄交出來。
現在,知道真相的大長公主,會怎么處置她呢?直接要了她的命,好像也不奇怪……
大長公主飲完了一盅茶湯,身子回復了暖氣,才問:“你想死還是想活?”
凌陽真人一愣,忙忙地道:“殿下開恩,殿下開恩!給貧道一條活路吧!”
大長公主捏了捏眉心,說道:“留你一條命,不是不行,不過,本宮信不過你。”
凌陽真人忙道:“貧道發誓,一定言聽計從。再說,貧道吃了池師侄給的藥,也不能不聽話啊……”
池韞嗤笑一聲,說道:“師叔,你都被玉妃騙過一回了,怎么還信這種鬼話?”
凌陽真人一愣,隨即回過味來,滿是驚喜:“師侄是說,剛才那毒藥是假的?”
“治血熱之癥的,對師叔你有好處。”
凌陽真人大喜過望:“多謝,多謝!師侄果然心地善良,都怪師叔不知好歹,先前一直與你作對……”
池韞擺擺手,說道:“師叔別忙著謝,我說不管用,最后還得義母做主。”
凌陽真人又轉過來求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看她這樣,心中厭煩,說道:“就算本宮放過你,說不準什么時候康王府想滅口。”
凌陽真人一想也是,連聲道:“殿下,貧道馬上外出云游,日后一步也不回京城。”
大長公主冷笑:“放你出去?當本宮是傻子嗎?誰知道你到時候會干什么。”
凌陽真人大急,舉手發誓:“貧道絕對不會出賣殿下,若是違了此誓,就要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大長公主懶得再應付下去,說道:“駙馬安葬在祖籍,墳前無人打理。本宮叫人修一座小觀,你去那里給駙馬祈福吧。”
這是活下來了!
凌陽真人大喜,叩頭:“謝殿下開恩!”
待她喜滋滋退下,池韞問:“義母,您真的放她一條生路?我這位師叔,實在沒有節操,讓她活著怕有變數。”
大長公主倦倦道:“她是皇兄死因的見證人,還是先留一手,說不準日后有用。至于旁的,本宮派幾個死士跟著她,若是有問題,再殺也不遲。”
既然大長公主已經做好準備,池韞也不多說什么了。
第二日,她和大夫人收拾收拾,領著絮兒幾個回池家去。
路上,大夫人唏噓:“當初老爺臨終囑托,我根本沒想過會有完成的一天。”
池韞則問:“夫人,先前您受傷,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說過,我爹的死,可能和康王府有關,您是尋找證據被打傷的嗎?”
都現在了,也沒什么可瞞的。大夫人告訴她:“不是,那回我跟的是蕭達。”
池韞愣了一下:“蕭達?”
大夫人點點頭:“蕭達三年前就在靖海軍。康王府那邊不好入手,所以我們在京里這三年,一直在想法子探蕭達的底。”
池韞明白了。
襲擊無涯海閣的海盜,是靖海軍假扮的,蕭達就是執行的人。
就是因為立下了這樁大功,他才當上了禁軍統領。
那么,報仇的第一步,要先搞死蕭達嗎?
池韞一路想到池家,直到安頓下來,也沒想出個頭緒。
直到入夜,該上床安歇了,窗子忽然被輕輕敲了敲。
池韞愣了一下。
住在朝芳宮的時候,樓晏偶爾會這樣出現,可她今天回家了呀……
猶豫間,窗子又響了兩聲。
她起身開了窗,有人帶著一身風雪,鉆了進來。
果真是他!
池韞看了眼外頭,壓低聲音:“你瘋了嗎?這里是池家,我繼母就住在正房!”
樓晏眉眼帶笑,輕聲說:“說得好像朝芳宮你繼母不在似的。”
池韞噎了一下,啞口無言。
朝芳宮她住的地方,比熙和院還小。
外頭忽然傳來推門聲,然后是刻意放重的腳步聲,有人在她窗前轉了一圈,咳了聲,說道:“沒人嘛!看來是想多了。”
這是大夫人的聲音。
池韞的臉一下子紅了。
她有膽子半夜私會是一回事,被發現又是另一回事了。
聽著大夫人的腳步聲遠去,門又關了起來,樓晏低笑出聲,摟著她往床榻走去:“看你,穿得也太少了,快到被窩里躺著。”
池韞就這么給塞了進去,順帶附送一個大暖爐。
她有點尷尬,戳了戳他:“你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