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府外書房。
尖銳的碎瓷聲接連響起,驚得籠子里的鳥連連撲騰。
康王世子摔了茶盞、花瓶等物,方才消了余怒,坐下來問:“查過了嗎?”
幾個謀士幕僚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回話:“回世子,查過了。樓四昨天不在京里,一大早就去靈山縣公干了,直到入夜才回。”
康王世子眉頭皺得緊緊的:“照你這么說,這事跟樓四沒關系了?”
“這……”幕僚們沒敢打包票。
康王世子不死心:“樓四這人,詭計多端,或許在離京之前就安排好了呢?”
幕僚并不認同:“世子爺,這可能性不高。我們幾個都是您出門之前才知道的,消息從何泄露?”
這倒也是,前天晚上他自己都在猶豫,樓四怎么可能提前應對?
“會不會有人幫他辦的?比如……北襄太妃?”
幕僚仍然搖頭:“也不太可能,北襄太妃勇武,并不擅長陰謀,倒是大長公主……”
康王世子一口否了:“姑母最不可能,她要插手,八成會親自出馬,當面怒罵本世子。”
幕僚們想想大長公主的脾氣,覺得也對。
可這事不是樓四干的,又會是誰?
如果昨天世子成功,便能借著輿情脫身,政事堂查不下去,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日后再提起這事,只會說官員無能。這么一想,最有的嫌疑的好像是……
“常庸!”康王世子吐出兩個字。
幕僚們心神一震。
如果真是常相出手,那后果就嚴重了。
有人疑惑:“不能吧?世子爺,我們與常相,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犯不著這樣來打世子的臉啊!”
“正是,”另一個幕僚附和,“這案子年深日久,查不出來也不稀奇,被人說兩句無能,又算什么大事?大理寺和刑部的懸案還少嗎?”
“世子,常相執掌政事堂,若是反目,以后很多事就不好做了,萬萬慎重啊!”
幕僚們連聲勸說下,康王世子仔細想了想,也覺得這么認定草率了些。
皇帝能力不足,政事堂的權力很大,常庸這個首相,宜拉攏不宜翻臉。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是常庸干的,日后就要提高警惕了。
其中一個幕僚自告奮勇:“世子,不如屬下去探探話吧。”
康王世子想了想,允了。
常相爺一樣不開心,以至于第二天身子不適,沒去上衙。
告假的仆從才回來,門房就報,康王府派人來探病了。
他心中一凜,暗道康王府消息夠靈通的。
老妻抱怨:“康王府怎么這么沒眼色?不就累著了,歇上一日嗎?非派人來探病,打擾人休息。老爺,我叫人打發他走吧。”
別說沒病,就是真有病,常庸也是這個作風。
常夫人本以為這回也一樣,然而常庸心念一動,叫住了她:“不,叫人請他進來。”
“老爺?”常夫人訝然。
常庸語氣堅決:“照我說的做。”
常夫人只得應了:“好。”
過了一會兒,康王府的幕僚進來了,看到常庸穿著家常袍子,坐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他心里松了口氣,常相爺愿意見他,說明還是有余地的。
這般想著,他恭敬見禮。
常庸睜開眼,點了點頭:“原來是陶先生,請坐。”
待這幕僚表達了康王世子的關懷之意,常庸點點頭:“多謝世子惦記,近日事務繁多,老夫深感疲憊,這才休息一日,倒沒什么要緊的。”
這幕僚立即道:“相爺是為了承元宮的案子吧?世子昨日回府,極是后悔,深感給相爺添了麻煩,故而今日聽說相爺不適,就命在下來探望了。”
常庸淡聲道:“世子爺客氣了,這案子是麻煩了些,不過主要還是刑部和大理寺在忙。”
幕僚語重心長:“相爺要保重身體啊!我們世子向來敬佩您,總與我們說,相爺是國之棟梁,政事堂有您掌舵,才叫人放心。”
常庸不冷不熱:“世子謬贊了,老夫受陛下所托,自當盡心盡力。可惜歲月不饒人,精力日衰,如今只能竭力做好本分。”
說了幾句話,常庸便露出困倦的樣子。
幕僚無法,只得留下禮物告辭而去。
常夫人從屏風后面出來,奇道:“康王府這是什么意思?昨天鬧了那么一出,今天又來示好?”
常庸淡淡道:“就是因為昨天鬧了,才來示好。”
常夫人做了幾十年的賢內助,也略通政事,想了想,明白過來了:“康王世子到底還是心有顧忌,不想翻臉。”
常庸點點頭:“也是起了疑心,懷疑昨天那事是我的意思。呵,我又不是閑的,爭這種意氣。現在說開了也好,免得兩敗俱傷。”
康王世子想讓政事堂背鍋,他自然生氣。可為了這么點事,就結下康王府這么個仇敵,太不值得。
冷不丁卻聽常夫人問:“老爺,你說康王府能明白你的意思嗎?”
常庸怔了一下,斥道:“怎么會不明白?我都已經說那么清楚了!”
康王府的幕僚一進相府,趙先生便往正院遞了張條子。
池韞正在練字,提著筆便笑了:“常相爺想把自己摘出來,太遲了啊!”
趙先生拿不準她的意思,便問:“夫人,咱們如何應對?”
池韞搖頭:“這會兒消息應該傳到康王府了,我們等著看戲就行。”
趙先生回到前院,心里還在納悶,就見同僚揮舞著一張坊報,眉飛色舞:“哈哈哈哈,今天的坊報都看了沒?滿京城的茶館酒樓都傳遍了,這下子,康王世子的褲子都讓人扒了。”
趙先生搶過坊報,看清楚上面的頭條,恍然大悟。
常相大人愛話術,喜歡玩高深莫測那一套,不可能給準話。
偏偏康王世子多疑,這邊派人低了頭,回家就發現輿論已成大勢,他會不懷疑常庸?
康王府內,還在猜度常庸話意的康王世子,忽然聽得回報,京中已經流言四起,說他這個兄長,對弟弟心存嫉妒,才會有種種事端。
他頓了一下,大怒:“常庸你個老匹夫!這就是你的盡心盡力,做好本分?對!你的本分就是護著老六那個蠢貨!”
幕僚們急忙圍上去:“世子息怒,世子息怒啊!”
這都摔了十幾個花瓶了,再摔可趕不上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