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哥兒。”
門被推開。
短發白裙子,是江維爾:“你怎么又欺負阿晚。”
阿晚覺得整個江家,最明事理的,除了江老夫人,就是江維爾了。
“五小姐。”阿晚很欣賞江維爾,因為她拳頭硬,她以前是練跆拳道的,兩年前遇見了肖麟書,就不練了,好可惜……哎,他出去,拿手機給沒怎么吃東西的雇主點了個外賣。
江織側臥著,沒起身:“你來干什么?”
“叫姑姑,別沒大沒小的。”江維爾把裙子一提,坐下,一只腳搭在茶幾上,晃了晃她腳下那雙白色的帆布鞋,坐姿相當豪邁。
“肖麟書。”不咸不淡地,江織喊了聲。
江維爾一聽,以為是人來了,立馬收回腳,雙腿并攏,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腰挺直成九十度,標準的淑女坐,然后才看向門口。
哪里有肖麟書的影子。
江維爾抿了一下嘴,挑著眉笑著看江織:“皮癢了是吧?”
他瞧了一眼她的白裙子,從躺椅上起來,身上只穿了件低領的毛衣,睡亂了,領子斜著,一邊鎖骨若隱若現。
美人骨相,皮相兼之。
江維爾對她已逝的三哥三嫂印象已經模糊了,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姿容,能生出江織這樣的絕色。
他問她:“你不累?”
白色的裙子是肖麟書喜歡的,淡妝淺笑明眸善睞都是肖麟書喜歡的,真正的江維爾,應該是那個皮衣短褲、抽煙打架、蹦迪打碟、大笑暢飲的她。
現在,她這樣拘著自己,身上哪里還有當年的那股暢快勁兒。
江維爾沒有換坐姿,依舊規矩淑女地坐著:“你懂什么,我這叫為愛癡狂。”她義正言辭,“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小祖宗你就知道了,為了愛,你也可以當孫子。”
江織用手指勾著衣領,扯了扯,遮住了鎖骨,灰色的毛衣,剛好,襯得膚色瑩白,他輕哼:“少扯淡。”
當孫子?
孫子才當孫子。
江維爾也不跟他爭:“你和寶怡合作的那部電影,是沖著大獎去的?”
他起身,倒了顆藥丸,就著水吞下,喝得急,喉嚨發癢,他忍著咳嗽:“有話直說。”
“麟書適合那個角色嗎?”
兩年前,肖麟書還不溫不火,是江織的一部電影讓他風光起來,肖麟書應該到現在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江維爾開了口,那個電影怎么排,也排不到他頭上。
江織放下杯子:“不適合。”
江維爾沒說別的:“行,知道了。”她起身,“我干活去了。”
江家的五小姐,什么富貴日子沒有,偏偏要去給人當助理。
“當別人祖宗不好?”江織事不關己似的,“非去給人當孫子。”
薛冰雪把她當祖宗,她倒好,去給肖麟書當孫子。
真出息啊。
江維爾把白裙子撫平:“少嘲笑我,當心你也有當孫子的一天。”
江織抿了口水,喉結滾了滾:“老子是祖宗。”
“等著吧你。”
江維爾笑笑,走了。
這時,阿晚才進來:“老板,我給您叫了外賣。”他特別補充,“周小姐送的。”
阿晚覺得,周小姐和雇主是天生一對,點個外賣都能碰到,哎,愛情啊。
“進來。”
聲音有些啞,咳得也厲害。
冬天了,他的身體好像更不好了。
周徐紡提著外賣進去的時候,江織正在穿衣服,雪白的脖子都遮住了,捂得嚴嚴實實,她聽方理想說過,江織是先天不足,心肺都不好,器官慢性衰竭,無藥可醫。
好可憐啊。
她認得阿晚的單,知道是點給江織吃的,特地給他加了幾只皮皮蝦。
江織瞧見她穿了一身外賣的衣裳,頭上還戴著個黃色的頭盔,巴掌大的臉,被外面的風吹得通紅。
“你跑去送外賣,是嫌當群演錢少?”他眉目不善,心情不好,精神也不佳。
周徐紡搖頭,如實回答:“粥店的老板娘是我認得的人,周末很忙的時候我才去幫忙的。”
她把外賣放桌子上:“你趁熱吃。”里面有很多蝦。
江織站著,與她隔著一把沙發:“一單外賣給你多少錢?”
確實,他對她好奇。
他本該很討厭女人,可就是對她好奇,好奇得要死,好奇得讓他煩悶不爽,甚至有點無所適從。
周徐紡回答:“跟距離有關,這一單七塊。”表情呆呆冷冷的,卻是一本正經,“好評就有八塊。”
“……”
江織覺得他的頭有點隱隱作痛。
八塊,送多少單,她才能買一罐進口牛奶?
周徐紡習慣性地壓了壓頭上的帽子,把臉藏起來:“那我去送外賣了。”
她轉身要走。
江織喊住她:“你怎么去?”
周徐紡回頭,帽子大了一號,腦袋被蓋著,顯臉小眼睛大,目光總是涼的,孤冷又干凈。
她回答他:“我開車。”
送外賣還能買得起車?
就在這時——
趙副導演拿著個喇叭在外面鬼叫,整個片場都聽得到:“這是誰的三輪車?這里不可以停車!”
周徐紡反應了一秒,拔腿跑出去:“我的我的!”
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么生動的樣子,不是死氣沉沉的,終于像個那般年紀的女孩子了。
江織:“……”
他頭又開始痛了,肺也痛,咳得嗓子還疼。
阿晚趕緊去倒水,還不忘給周徐紡說好話:“周小姐好辛苦,老板,我們給她個好評吧。”
他是真的欣賞這個雖然貧窮,但努力奮斗的女孩子。
江織沒說話,把那份外賣打開了,看了許久,動了勺。
阿晚見他沒有反對,就拿了手機去好評,然后神奇地發現:“呀,還可以打賞騎手。”心想著周小姐不容易,才賺八塊錢,就說,“老板,我們打賞周小姐吧。”
江織握著勺,細長的手指捏著柄,他皮膚白,偏瘦,手背有青色的筋絡,很淡:“你要打賞就打賞,跟我說什么。”
阿晚就去打賞了,他平時外賣點得不多,不太會用那個App,摸索了好一陣,又發現:“最多居然只能打賞50塊。”
他雖然工資不算特別高,但他想打賞一千塊。
算了,下次再給她繼續打賞。
打賞完,阿晚有點興奮:“這里還有騎手的電話,那我可以加周小姐的微信了。”
咣當。
勺子碰到了碗,江織抬頭:“你加她微信干什么?”
人面桃花,情致兩饒。
好看是好看,只是那雙桃花眼里,似霧里看花,藏了什么剜人的戾氣,到底是世家養出來的貴公子,氣場著實強。
阿晚被看得心慌慌,一米九、兩百斤的大塊頭弱弱地說:“我們是朋友啊。”
江織勺子一扔,輕咳了聲,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角:“以前倒沒發現,你還挺自作多情。”
“……”
這個人真的好討厭!
阿晚偏不,偏要去加微信。
“把電話號碼發給我。”
冷不丁地,江織說了句。
阿晚腦子轉得慢:“什么電話號碼?”
江織瞇了瞇眼,桃花眼里毫無桃花色,墨色深沉。
“哦。”
阿晚把貼膜的、并且兼職送外賣的群眾演員周徐紡的號碼報給了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