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織在駱家只待了十多分鐘,駱常德很會打太極,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江織懶得跟他浪費時間了。co
他出來的時候,喬南楚還在駱家院子里。
“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
他記掛著周徐紡,別的不關心:“她呢?”
“跑得賊快,翻墻也很溜,哪里需要我放她。”喬南楚叼著根煙,指了個方向,“喏,跑那邊去了。”
江織去追人。
“江織。”
喬南楚吐了一口煙圈,叫住他,問:“你什么時候跟她一伙了?”
居然還瞞著他。
江織回了頭,站在路燈下:“你別管了。”他遠遠瞧著喬南楚,短發折了碎影落在臉上,半明半暗的,他說,“你都知道我跟她一伙了,以后別老盯她。”
他說完了,就追人去了。
喬南楚抖了抖煙灰,嘖,很反常啊。
駱家的別墅坐落的地界有些特殊,隔著一條馬路,對面就是待開發的平民窟,深巷里,小徑縱橫,老舊的平樓分布得雜亂無章,夜里,有犬吠聲。
這里面沒有監控,岔路口又多,適合藏身。
江織走到巷子口,停下了,氣息微喘:“別跟著。”
阿晚嚴詞拒絕:“那怎么行,萬一遇到歹徒——”
江織回眸,睇了一眼。
阿晚秒閉嘴了:“哦。”
這該死的、無處不在的、條件反射啊!
江織獨自進了巷子,挑了避光的路走,到了深巷處,他停下腳,看了一眼四周:“這里沒有別人,你出來。”
正趴在某棟平樓樓頂的周徐紡:“……”
狗吠聲、貓叫聲都有,可她只聽得到江織的聲音,像風一樣,拂進來,把她耳朵和心臟都拂得軟軟的。
他說:“你出來見我一下,我有話問你。”
好吧。
她放棄了抵抗,跳下了平樓,落地后,從避光的小徑里走出來。
江織聽見腳步聲,回頭就看見了她,黑漆漆的一坨,眼珠子都被眼鏡擋著,一點都不露。
真是怪了,就是這副打扮,他現在都能認出她來。
怕又把人給驚嚇跑了,他沒靠近,站在原地,問她:“為什么來駱家?”
她回答:“找手表。”
她查過這個案子,不然不可能知道還有手表這個線索,就是說,她背后一定還有一個很厲害的黑客。
那個黑客……是男是女?
江織差點就問出口了,忍住了,用正經口氣問正事:“你是受了誰的委托來找手表?”
她答不上來了。
“既然不是誰委托你來的,”他看她,目光深沉,像一汪深邃而干凈的海,“那是為了我?”
周徐紡不承認:“你奶奶付了我兩千萬,我幫你也是——”
江織打斷了她:“我也出兩千萬雇你。”
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要我做什么?”
他背著路燈,往前了兩步,眼里細細碎碎的影子慢慢清晰,然后,倒映出一團黑漆漆,是她的樣子。
他說:“把口罩摘了。”
周徐紡想也沒想:“我不接受。”
她轉身要走。
江織在后面叫她:“周徐紡。”
周徐紡……
他到底怎么認出來的,怎么這么確定,這么堅信不疑呢?
她應該逃的,應該趁著還沒有完完全全暴露,然后藏緊一點,然后再也不暴露出這層偽裝、這層保護色,可她卻走不動了,像被釘在了那里,然后蠢蠢地,讓江織走進了自己的防御圈內。
他就站在她面前,只隔了抬手就能碰到的距離,他問:“你在怕什么?”
她怕很多東西。
人群、社交,甚至只是簡單的對視,所以她總戴著帽子低著頭,蹲在沒有人的地方,嚴防死守地戒備著、不分晝夜地藏著。
“我——”
她剛抬頭,話也沒說完,江織的手就環住了她的腰,壓低身子,把唇落在她唇上,隔著口罩。
隔著口罩,都是冰涼的溫度。
她瞪著眼睛,怔了一下才回神,伸手要推開他,可手卻被他抓住了。
“手都紅了。”江織的手指,在她手背摩挲,那一處皮膚迅速變得通紅,變得滾燙,他笑了,松了手,覆在她的額頭上,“還不承認嗎?不承認我就繼續親,親到你高燒為止。”
這下,徹底暴露了。
周徐紡懊悔地咬了一下唇:“江織。”
她沒有再偽裝聲音了,也不躲著江織的目光,因為不知所措,眼神茫然著,不知道怎么好,不知道拿他怎么辦才好,看他一步一步走進自己的領地里,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投降吧,周徐紡。
她不跑了,紋絲不動地站著,讓江織摘了她的眼鏡,摘了她的口罩,然后是帽子,一小縷月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臉上。
覆舟唇,丹鳳眼,不笑時冷而疏離。
她眼睛很大,黑白分明,里頭潑了最濃的墨,像沙漠里的孤星,滄桑地泛著冷。
是周徐紡啊,一個很不愛笑的姑娘,一個也不知道怎么笑的小姑娘。
江織把她被帽子壓得亂糟糟的發拂好,沒有驚訝,也不急切,就像往常一樣的口吻,問她:“你有沒有哪里受傷?”
周徐紡搖頭,說:“沒有。”
他退開一步來,仔細打量她,確認她沒受傷,才又問:“受欺負了沒?”
她還是搖頭。
“駱青和——”
江織還要問,被她打斷了。
“你不好奇嗎?”盡管她藏著,眼睛里還是透出了不確定的惶恐與小心,“我的身份、背景、來歷,還有我這個人。”
江織見過她快速奔跑的樣子,見過她徒手拔樹的樣子,也見過突然高燒又突然退燒的樣子。
或許,在別人看來,她這已經稱得上是怪物了。
他呢,怎么想?
江織站她對面,抬頭就迎著光,眼睛比星辰還亮:“好奇啊,怎么會不好奇。”
周徐紡不明白:“那你怎么不問?”
從他開始懷疑她起,他就一次都沒有追問過她,他接受了她所有的古怪和不尋常,只要她不說,他就點到為止,不問,也不查。
真不怕她是妖怪嗎?或者是夜間奔走的鬼怪?
江織抬手,把她后腦勺一綹呆毛壓下去,可那一綹不聽話,一松手又亂翹著,江織就干脆攤開掌心,罩在她腦袋上。
他呀,笑了笑,說:“我更好奇你什么時候來親我。”
怎么會有江織這樣的人呢?他眼睛里的影子,滿滿的,全部是她,全是她這只小怪物。
周徐紡不想思考了,也思考不了,腦子里都是江織的聲音、江織的樣子,所以,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她的身體就做出了比大腦更快的舉動。
她踮起腳,在江織臉上親了一下。
然后,他傻了,盯著她半天沒反應。
她拉一下他的衣服:“江織。”
他的喉結都紅了,滾了一下:“我說的話,沒忘吧?”他說話還算鎮定,只是眼睫毛出賣了他,抖個不停,“你親了我,我們就在一起。”
那天在醫院后面的花園,他說過的,如果同意在一起,就過來親他一下。
周徐紡記性那么好,自然記得。
她踮腳,又親了他一下,這次是唇,輕輕碰了一下,她就往后退,筆直地站著,用宣誓一樣莊嚴鄭重的語氣說:“江織,我喜歡你。”
以前,她想買個島,一個人躲起來生活,沒人的時候,她就在陸地上,人來了,就藏到水下面。
現在,她想跟著江織。
這些話,如果深思熟慮她就說不出來了,所以要趁著風迷了她的眼睛,趁著江織的眼迷了她的魂,她一次說完。
“我很喜歡你,我想一輩子都跟你在一起。”每一個字,她都說的莊嚴肅穆,雖然是頭腦發熱,但不是開玩笑的,她特別認真。
“阿紡,”
江織的眼睛熱了,星辰全部碎開,倒影很亂,很亮。
他彎下腰,與她一般高,耳尖紅的,聲音是飄的:“再說一次,剛剛的話。”
周徐紡正正經經認認真真地重復:“我喜歡你,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
終于等到了。
小姑娘開了竅,說的話能甜死個人。
江織張開手,把她抱進懷里,笑得眉眼彎彎:“以后江織就是你的了。”
哦,是她的了。
周徐紡很開心,把垂在兩側的手抬起來,抱緊他,她的江織。
耳邊,他在說話,聲音低低的,輕輕柔柔的。
“熱嗎?”
周徐紡誠實地回答:“熱。”她露在外面的皮膚全紅了,像煮熟了,特別熱。
江織一只手抱她,用一只手摸摸她的腦門:“你又高燒了。”
周徐紡:“哦。”
高燒就高燒吧。
江織抱她,燒死她都不難過。
不行,她不能燒死,燒死了以后就抱不了了。
這么一想,周徐紡推開江織一點點,就一點點,讓她自己能喘過氣來。
江織松一點點力氣,頭往后,看她的臉:“會不會難受?”
“不會。”
就是有點耳鳴,像被煙花炸了,暈暈乎乎,想上躥下跳。
江織又問:“除了高燒還有沒有別的反應?”
周徐紡:“沒有。”
她的心臟在瞎蹦跶。
但是不能說,說了會嚇到江織,萬一他以后都不抱她了……不能說!
江織還是松開了手,改牽著她了,俯身,耐心地跟她講:“我知道你跟尋常人不一樣,你不想說的,都不用說,給我當女朋友就成,其他的都是次要,但你得告訴我,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他牽過她,抱過她,也親過。
就差傳宗接代。
哦,江織不育。
對這件事尚且沒什么概念的周徐紡是有點迷茫的,她搖晃腦袋:“我也不知道。”
他像只哄騙小羊開門的大灰狼,桃花眼里帶了鉤子,把人的心和魂都勾出來,蠱惑一樣,循循善誘:“那我們試試?”
周小羊:“嗯?”
江織抱著她,稍稍往上托了一點,低頭吻住了她。不再是蜻蜓點水,一個吻,磕磕絆絆,急切又用力。
罷了,他停下來看她。
“臉很紅。”
周徐紡臉爆紅。
江織漂亮的臉就湊在她面前:“眼睛也有點紅。”
其實,他也一樣,眼睛里氤氳水汽,迷亂得一塌糊涂。
他摸摸她脖子上的溫度:“你身上很燙。”估計不止燒到四十度了,“難受嗎?”
周徐紡人還是愣的,嘴巴張著,紅紅的,潤潤的,傻傻的表情,蠢蠢地搖頭:“不難受。”
就是耳鳴,就是頭暈,就是心悸,就是……
這都不算什么!
她興奮地想跳到月亮上去打滾!
江織不放心了:“不可以去醫院做檢查?”
她說不可以,又說不用,并且,她在原地蹦了兩下,克制著自己才沒有一蹦幾米高,說:“我好好的。”
江織被她逗笑了,揉揉她的頭發:“不舒服了要跟我說。”
“嗯嗯。”
江織把她又抱回懷里去,用腦袋磨蹭她頭頂軟軟的發:“再親一下。”
周徐紡怯怯地:“好。”
他拉著她,躲進了巷子里。
月亮也躲進了云里。
半晌,才有說話聲。
“你在這等我,我去支開林晚晚。”
耳根子還紅著的周徐紡:“為什么要支開他?”
江織聲音啞啞的,說:“他腦子太笨了,你跑腿人的身份,我不放心讓他知道。”
耳根子還紅著的周徐紡:“哦。”
他把她的帽子和口罩又給她戴好:“去那里藏著,等我。”
耳根子還紅著的周徐紡:“嗯。”
她聽江織的,就去小巷子深處藏著,蹲在暗處等他。
江織從巷子口出來,到了大馬路上,阿晚還在那里等著,等得無聊了,就在數地上的石頭。
“林晚晚。”
這聲音怎么有點怪,潮潮的,有點妖,有點媚,有點勾人啊。
鋼鐵直男阿晚沒多想:“老板您終于出來了。”他朝江織后面望了兩眼,“那位跑腿人小姐呢?”
“走了。”
“啊?這就走了?”這保鏢做的,太不敬業了!阿晚忍不住問了,“是周小姐嗎?”
江織面不改色:“不是。”
阿晚一聽,很激動,很上頭:“我就知道是這樣!周小姐那么高風亮節,怎么可能是雞鳴狗盜之徒。”
雞鳴狗盜……
江織想踹他了。
某人還不知道收斂,一個勁兒地吐槽,一個勁兒地抹黑:“那個跑腿人,老是纏著您,肯定是看上您的美色了。”
江織瞇了瞇眼。
某人越說越來勁:“老板,您可千萬要小心,我覺得她可能是淫賊。”
“行了!”
阿晚都吼得虎軀一震。
好兇啊……他也是為他好啊,好委屈,好難過。
他也不敢頂撞,鼻腔里無聲地哼了一聲:“哦,我不說了,您自己小心。”反正到時被劫色了,也是自作自受!
“老板,您臉怎么這么紅?”
江織不自然地撇開頭,舔了舔唇:“風吹的。”
純真的阿晚是那么的善良、大度、體貼、敬業,他不計前嫌地給予了關心:“那您趕快到車上去吧,別又給吹病了。”
江織站巷子口,沒動:“車鑰匙給我。”
阿晚:“啊?”
“車鑰匙。”
阿晚就把車鑰匙給他了,不明白他幾個意思:“您要車鑰匙干嘛?”
“我自己開車,你先回去。”
“那怎么行,您這個身體哪能開車。”萬一開到一半暈倒了……阿晚想想就怕,立場堅決,“不行不行,我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您,不然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先不說您家老太太,我家宋女士也會弄死我的。”
江織就輕描淡寫地扔了句:“你不走,我現在就弄死你。”
不是人!
阿晚縮縮脖子,有點發怵:“老板,您今天好奇怪啊。”
江織沒耐心了,丟了個眼刀子:“滾。”
阿晚:“哦,我滾了。”
等人滾遠了,江織才拎著車鑰匙,折回了巷子深處。
“徐紡。”
一個頭從墻角歪出來:“嗯?”
她蹲那里,像顆蘑菇。
江織走過去,把那顆黑蘑菇拔起來:“還燒不燒?”
周·蘑菇·徐紡說:“不燒了。”
江織摸摸她的頭,已經不躺燙了,她這高燒,來得快,退得也快。
他牽著她往外走:“我送你回家。”
周徐紡乖乖跟著,嘴巴還紅紅的,被他剛才咬的:“不去醫院嗎?”他還在住院。
他把她的手拽過去,十指緊扣:“不去了,醫院的床不舒服。”
“那可以出院嗎?”
“可以。”
車停在巷子對面的馬路邊兒上,江織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周徐紡沒坐進去,她說:“我來開。”
開車很累,她男朋友很嬌貴。
江織說行,把車鑰匙給了她:“你開慢點。”想跟她多待一會兒。
“好。”
一路上,江織啥也不干,就看她。周徐紡開車很專心致志,一眼都沒看江織,這讓他有點生悶氣。
在紅綠燈路口的時候,他在她臉上啄了一下,才不氣了。
周徐紡開得特別慢,五十分鐘的路,開了一個半小時,到御泉灣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她把車停在路邊,沒有開進去。
“到了。”
江織眉頭一擰:“就到了?”
“嗯。”
他坐著不動,沒解安全帶,說:“再兜一圈吧。”
周徐紡傻笑:“好。”
然后,兜了三圈,車才又停在了御泉灣的小區門口,這會兒,已經十一點了。
要是平時,江織早睡了。
他看了一下時間,給她解了安全帶:“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給我打電話。”他剛剛親得有點久了,不放心她,怕她有不良反應。
周徐紡答應:“好。”
江織下車,給她開了車門:“你什么時候讓我去你家里?”說到這個事,江織是有怨氣的,“我已經是你男朋友了。”
女朋友家里都沒去過,像話嗎?
周徐紡說:“現在已經很晚了,你身體不好,不能熬夜。”
有時候挺乖。
有時候道理又一套一套的。
江織也摸清她的脾氣了,她原則性很強,但只要不在范圍之外,她的容忍度也很高。
還是要慢慢拐。
他把她衛衣的帽子給她戴上:“上去吧。”
周徐紡揮揮手:“再見,江織。”
說完,她往小區里走。
江織靠著車門,看她進去,人影剛在視線里消失沒一會兒,又躥出來了。
他笑:“怎么又回來了?舍不得我啊。”
周徐紡跑回來的:“我送你回家。”
“不用。”
她堅持:“我送你。”
這個世道多險惡呀,壞人那么多,而且很多人想殘害江織,他一個長得這么漂亮的男孩子獨自在外面,得多危險。
周徐紡哪放心得了。
江織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你送我了,我還得再送你回來,那還要不要睡了?”看小姑娘還一動不動地站著,只能哄了,“我沒那么弱不禁風,你乖,上去睡覺,我回老宅,我家老太太在,那里很安全。”
周徐紡糾結了很久:“那你路上小心。”
“嗯。”江織拉著她,有點舍不得,“抱一下再走。”
“好。”
她東張西望了一番,見沒人,才畏畏縮縮、緊張兮兮地……縮到他懷里。
“徐紡。”
“嗯。”
江織在她耳邊,笑了,眼里的光燦若星辰:“我今天很開心。”
她小聲地說,說她也是,很開心很開心。
------題外話------
小巷子后面嘛……
圍脖名:瀟湘顧南西。
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