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南楚把杯子放下:“再不說,天都要亮了。”
衣擺被她自己揪得皺巴巴的,她松開手,往他杯子里添了熱水,垂著的眼睫毛胡亂抖著。
“我生父母是近親。”她用手語說。
“我知道。”
就因為是近親,溫雅對她沒有半點疼惜,大麥山那個落后的村子,把饑荒干旱也全都怪在她頭上。
他第一次見她,在大麥山,她被人關在籠子里沉塘。
“我聾啞是因為染色體有問題。”
染色體這個詞的手語很生僻。
喬南楚沒看懂,但猜得到她在表達什么:“這些我都知道。”
他大概知道她后面會說什么了。
“這個病治不好,裝人工耳蝸也沒有用。”她手停頓了一下,繼續比劃,“以后生的孩子,可能也會不正常。”
喬南楚往后靠,姿態很閑適:“所以,你的結論是什么?”
她應該是很緊張,臉上不太明顯的高原紅透出了薄薄的粉色:“如果這些你都不介意——”
“不介意。”
怕她沒看清唇語,喬南楚還用手語再表達了一次:“我不介意。”
從他對她動那個念頭開始,他就往后想了五十年,生不生孩子,或者生了殘缺的孩子,他都做好打算了。
“我們、我們,”
一句話,她比了兩次手語都沒說全,臉已經紅得不像話了,動作也遲鈍,都不怎么敢看他的眼睛。
到底年紀小,臉皮薄。
不像喬南楚,老狐貍一只,會拐人:“別的我不在意,”他往前靠,兩人隔著一張茶幾,“就一件事,你好好回答我。”
溫白楊點頭。
就一件事,他得確認:“喜歡我嗎?”
他問得好直白……
溫白楊耳朵也要紅了,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很委婉地表達:“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這個答案,他不滿意。
“再重新回答一遍。”他抬著她發燙的臉,目光熱切直白,非要看到她眼眸深處里他自己的影子,他再問了一遍,“喜歡我嗎?”
她沒有用手語,唇角張合,無聲地說:“喜歡。”
怎么會不喜歡呢,她的命都是他的,從她來帝都的那一天,她便做好了準備,要把所有她有的東西都給他。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她只知道,十八歲之后她就開始惶恐不安,她怕她成年了,他就不管她了,所以她搬出去了,一點點都不去麻煩他,很怕會惹他生厭。
“剛過零點。”喬南楚笑著看她,“溫白楊,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要記住日子,以后要慶祝。”
她害羞地點頭:“記住了。”
她想,現在是女朋友了,他不就不會不管她了。
零點了,夜深人靜,外邊一輪圓月,幾點星辰。
江織還在病房,已經換了身衣服了,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周徐紡已經恢復一些了,只是失血過多,還沒什么力氣,反而是江織臉色很不好:“你不回家睡嗎?”
他說不回去:“在這陪你。”
病房只有一張病床,周徐紡往里側挪一點:“你上來睡。”她體溫低,病房里沒開暖氣,江織身體不好,她擔心他會被凍病。
江織坐著沒動:“你身上有傷,我睡相不好,會踢到你。”
“那你睡哪?”
他說:“地上。”她床邊他都不敢趴,就怕睡著了手腳胡來。
天寒地凍的,醫院里又陰冷,睡地上怎么行,周徐紡催他:“你還是快回家睡吧,我不用陪。”
江織不肯走:“回家了我也睡不著。”他把她的被子壓嚴實一點,“別管我,你先睡。”
說不動他了,周徐紡病懨懨的,其實也困了,可是:“我想刷牙。”
“躺著別動。”
江織去衛生間拿了牙刷和杯子,還有一個小盆,扶著她坐起來:“你的手不能亂動,會扯到傷口。”他只接了大半杯冷水,兌了熱水進去,喂到周徐紡嘴邊,“我幫你刷。”
也不是沒幫她刷過,上次她醉酒,也是他給她刷的牙。
也怪不得薛寶怡說他養閨女似的。
“張嘴。”
“哦。”周徐紡含了一口溫水。
江織把小盆拿過來,讓她把水吐在里面,vip病房的牙刷有點硬,他沒敢使勁兒,給她刷得很慢。
周徐紡張著嘴,牙膏泡沫都滴他手上了。
她把江織握著牙刷的手推開,江織抽了張濕巾給她擦嘴,沒管自己手上。
江織是個潔癖。
周徐紡都快忘了,她問:“江織,你都不嫌我臟嗎?”
江織把杯子給她:“漱口。”
“哦。”
她把漱口水吐在了盆里,漱完了拿濕巾去給江織擦手,她怕江織這個小潔癖嫌她臟。
江織把盆拿開,伸手抹了一把她嘴角的牙膏星子:“接吻的時候口水都吃了,還嫌你臟?傻不傻。”
是哦。
他還要吃她吃剩的東西,周徐紡心想,江織的潔癖可能被她治好了。
刷完了牙,要準備睡了。
周徐紡說,有點不好意思:“我要上廁所。”她吊了幾瓶水了……
江織思忖了一下,問她:“在這里還是去衛生間?”
在這里?
周徐紡紅著臉果斷地說:“去衛生間。”
江織猶豫了一陣:“還是在這吧,你傷在后背,抱起來會碰到傷口。”他看了一眼那個小盆,“我可以回避。”
好羞恥……
周徐紡覺得江織是誤會了,他可能以為她缺胳膊少腿了:“我腿又沒壞,可以自己走。”
說著,她就起床了。
江織一邊喊她慢點,一邊去扶她,還要騰一只手來給她推輸液架。
vip病房的衛生間就在里面,幾步路,江織說了四次慢點,把她扶到了衛生間,還問了一句:“要不要我幫你?”
周徐紡原本沒有血色的臉紅了:“不要!”
江織就很淡定了,盡管紅著耳根子,但嘴上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跟我害什么羞,以后你生孩子,月子里也要我伺候。”
腦子里突然有了畫面感的周徐紡:“……你出去。”
長齡基因醫學研究室。
長齡醫院有個基因醫學的項目,下周就要做階段研討,都過了凌晨,幾位核心成員還在研究室里忙碌。
“蕭博士,是有什么好事嗎?”說話的是團隊里最年輕的研究博士,叫古中美,四十多歲,看上去十分知性,“您看上去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