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里沒開燈,黑影潛進來,躲到了門口那個花架后面。
這黑影,還能是誰,黑無常大人。
駱常德用鐵鍬鏟了幾下,便蹲下去,改用手刨,周徐紡站的那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背,還有他刨土的動作,慌慌張張,也急急忙忙。
毫無預兆,她眼前突然火光一閃,四周燒起了熊熊大火。
花房的外面,有人闖進來,咣的一聲,他踢開了門。
“唐管家。”
八年前的駱常德還沒有那么瘦,身形健朗。
唐光霽見是他,很詫異:“大少爺,這么大火,您怎么也進來了?”
他說,眼里有沖天的火光:“把人給我。”
背上的人已經沒什么意識了,唐光霽背著她小心地避開正燒著的木花架:“我來背就好,您快出去吧,火越燒越大了。”
“把人給我。”里面到處都是煙,駱常德的嗓音也被熏啞了,他扔了捂著口鼻的毛巾,從地上撿起了一根鋼筋。
鋼筋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唐光霽立馬警戒了:“你不是來救人的。”他背著人,往后退,目光防備,“你要干什么?”
他耐心全無,暴躁、陰沉:“我讓你把人給我。”
不是來救人的,是來害人的……
唐光霽把駱三放下來,用力搖醒將近昏迷的她:“駱三!駱三!”
她吃力地睜開眼睛。
唐光霽捏著她的肩,試圖讓她清醒:“去花架后面藏著,快去。”
她昏昏沉沉,點了頭,踉踉蹌蹌地往后走。
駱常德把花房的木門關上,百來平的半玻璃氏花房里,濃煙四起。
呲——
呲——
呲——
剛進拖地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扎耳。
唐光霽看了身后的女孩兒一眼,轉身就朝駱常德撲過去,只是他也在火里待了很久,腳步虛浮,被駱常德甩到一邊。
花架就在眼前,駱三趔趄了,摔倒在地上,她沒了力氣,撐著身體幾次都站不起來,只能緩慢地往前爬,就快爬到花架的時候,后面伸過來一只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腳踝。
是駱常德。
他蹲在地上,抓著她的腳,把她拖回去了,她害怕極了,雙腿亂蹬,嗚嗚地叫著。
駱常德說:別叫了。
他抬起手里的鋼筋,這時,地上的唐光霽爬起來,拿了把椅子,從后面重重砸下去。
駱常德被砸重了后背,往前栽了。
唐光霽立馬把駱三拉起來,把她推到門口:“快跑。”
她搖頭,張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她在說:一起走。
唐光霽吼她:“快跑!”
她站不穩,扶著已經被火烤得滾燙的花房玻璃,指著唐光霽后面:“唐、叔,走、開。”四個字,像從喉嚨里撕扯出來的,又干又啞。
唐光霽回頭,看見駱常德站在他后面,手里拿截半生繡的鋼筋已經舉起來了,他目光被火光燙得通紅:“你還會說話?”
那更得死了。
唐光霽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推著他往后沖,兩人一起撞在了后面的花架上,唐光霽死死抱著他,回頭沖駱三喊:“快走。”
“走啊!”
她不走,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在駱常德手里的鋼筋落下的同時,抱住了他的手:“不要打唐叔。”
唐光霽紅著眼,還在咆哮,在吼她走。
駱常德用力一甩,她摔在了地上,他揚起手里的鋼筋就砸在了唐光霽的后背,人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還在喊:“駱三,快跑……”
鋼筋被高溫烤得燙手,駱常德拿了旁邊花架上的手套戴上,拖著半米長的鋼筋走過去,他說了聲‘都是你自找的’,紅著眼,用力砸唐光霽的頭部。
駱常德有暴躁癥,駱穎和就是像了他。
在第二下的時候,他的腿被人抱住了。
“住手。”十四歲的少女,個子很小,又矮又瘦,她用了全身的力氣去拽他的腿,“別打他。”
她聲音很粗,在哭:“你別打他,你別打他……”
駱常德蹲下去,一雙已經通紅了的眼睛徹底沒了理智,他捏著她的肩:“這都是你害的。”
她拼命搖頭:“我不說,我不說出去。”
“原本還以為你是啞巴,結果你還會說話,不說出去?”他怎么可能信,“只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
他拽住她的衣服,手從女孩子單薄的肩移到脖子。
地上躺著的唐光霽拼著命爬起來,后頸全是血,他用力推開了駱三,抓住了駱常德手里的鋼筋。
“駱常德,”唐光霽罵道,“畜、生!”
虎毒不食子,何況是人。
駱常德一腳踹開他,他撞到花架,上面的瓦盆全部掉下來,砸在了唐光霽頭上、身上,花架搖搖欲墜了兩下,整個朝他砸下去。
“唐叔!”
實木的花架,一面墻那么高,能把人骨頭都砸碎了。
唐光霽趴在地上,臉上全是血。
駱三爬著過去,也不怕燙,光著手去拖花架,可是太重了,她拖不動:“來人。”
“有沒有人?”
“救他,救救他……”
手被燙得起泡了,她不知道痛,麻木機械地一遍一遍推那個已經燒著了的花架,她哭著喊唐叔,可唐光霽再也沒有應他一聲。
駱常德拽住她的后頸,把她拖過去。
她踢他打他,掙扎著要爬起來,他用滾燙的鋼筋按著她的肩,把她摁下去。
她很怕他,瑟瑟發抖地在喊:
“江——”
駱常德用膝蓋壓著她亂蹬的腿:“別叫。”
她還在叫江織,一直喊他。
江織說:要是別人欺負你,你就叫我,我來幫你。
“江織……”
駱常德被她叫得更狂躁了,在地上摸到一把錘子:“我讓你不要叫!”他拿起錘子,把鋼筋重重釘下去。
就一下,血就冒出來了。
她腿不動了,重重吸了一口氣,卡在了喉嚨,她伸出去:“救,救,”指著花架,“唐、唐……”
駱常德眼里什么倒映都沒有,只有血光,只有血色。
他頭上全是汗,血在暴起的青筋飛快地流竄:“很快就好了。”
“很快你就解脫了。”
一下一下,錘子打在鋼筋上。
慢慢地,地上的女孩不掙扎了,手垂下去,一動不動。
火光越燒越旺,花房的玻璃上倒映出一個人影,捂緊了口鼻,藏在花架后面,是阿斌……
無數片段,再大腦里橫沖直撞,那些被深埋在記憶里的東西,全部卷土重來,周徐紡頭痛欲裂,沒站穩,身體晃了一下,撞到了后面的花盆。
咣——
駱常德猛地回頭:“誰!”
他手里,正拿著那截曾經釘到她手里的鋼筋,上面布滿了鐵銹。他
周徐紡在微光里看見了那雙眼睛,里面有驚慌、陰鷙、狂躁,還有在一瞬里,起的殺念。
這樣的眼神,她見過,那次在駱常德的臥室外面。
門被關嚴實,漏著一條縫。
房間里,駱常德把他的妻子蕭氏按在了沙發,他情緒狂躁,暴怒無常:“你說啊,怎么不說了?”
原本按在蕭氏肩上的手挪到了脖子上。
“去告訴別人,是我奸污了周清檬。”他掐著蕭氏的脖子,咆哮著,“去啊!你去啊!”
蕭氏在掙扎,嗚嗚地叫著。
駱常德用一只手掰著她的嘴,一只手摸到茶幾上的安眠藥罐子,用牙齒咬開,整罐往她嘴里塞:“我讓你說,我讓你說!”
豆子大小的安眠藥灑了一地。
蕭氏咳了幾聲,就不掙扎了。
駱常德這才恢復理智,門外突然咣了一聲。
他回頭:“誰!”
就是這個眼神,驚慌、陰鷙、狂躁,還有在一瞬里,起的殺念。
他推門出去,沒有看到人,地上只有一堆的狗尾巴草。
“誰在那里?”駱常德舉起手里的手機,照著門口的花架。
花架后面又沒了動靜。
他握著那截生銹的鋼筋,走上前。
突然,一團黑影從昏黑里走出來,她扶著花架,腳步有些踉蹌。
花房里沒開燈,暗得瞧不清人,駱常德防備地盯著她:“你是誰?”
周徐紡抬頭,暗色里,一雙眼睛血紅,她說:“我是駱三。”被你用鋼筋釘在這里的駱三。
死人怎么會復生,駱常德自然不信:“你到底是誰?”
周徐紡走出來,一步一步逼近:“是被你害死的冤鬼。”
他猛地舉起那截生銹的鋼筋。
花房的門被踹開,江織進來,一腳把駱常德踹倒在地上,他臉上戴著口罩,把周徐紡拉過去,藏到花架后面。
“讓你不要來,非不聽。”江織壓著聲音,又氣又急,“一點兒都不乖。”
她叫了他一聲,腿突然軟了,往地上癱。
江織立馬扶住她:“怎么了?”怕她是受傷了,他急了,“你怎么了紡寶。”
外面,警笛響了。
駱常德想爬起來,江織過去,對著他的用力踹了一腳,駱常德痛叫了一聲,抱著肚子,痛得起不來。
江織把這才去把周徐紡抱起來,出了駱家花房,抄了院子后面的小路,帶她上了她以前住的閣樓。
閣樓門沒鎖,燈也壞了,木床上全是灰,江織把周徐紡放在床上。
“徐紡。”
她失魂落魄的,眼神很滯。
江織握著她的肩:“告訴我,你怎么了?”
他叫了兩句‘紡寶’,她才回神,眼里血色褪了一般,微微殷紅:“江織我都想起來。”
江織蹲在她面前,摘了她的口罩,仰著頭碰她的臉:“想起什么了?”
月光照進來,她臉色發白,唇微微顫抖:“他殺了人,我看見了。”她抓著江織的手,“他殺了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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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