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天也快黑了。
江織一開房門,就看見了周徐紡,坐在他床上,捧著個玻璃盒子在吃棉花糖,兩只馬丁靴被她蹬遠了。
“你怎么來了?”他把門關上,
周徐紡穿著襪子就跳下了床:“爬窗戶來的。”
江織瞧了一眼窗戶,中間的那兩根鋁合金有點歪了。
他好笑:“我這防盜窗三天兩頭壞掉,按窗戶的還以為我這屋子里有鬼怪。”尋常人哪能徒手掰窗戶。
周徐紡嘴里嚼著糖,笑得很甜:“我就是那只鬼怪呀。”
江織把他的小鬼怪抱起來,放到床上:“吃飯了嗎?”
“吃了薯片和糖。”
果然,他不盯著,她就不好好吃飯。
江織把她的糖盒子拿走,不讓她吃了:“我讓阿晚送飯過來。”
江家已經在準備晚飯了,不過他很少讓她沾江家的東西。
“江織,”她坐在床上,蹬著腿,“快六月了。”
“六月怎么了?”
她說:“六月很熱。”
要夏天了,帝都的嚴冬很冷,盛夏也很熱。
江織彎著腰跟她說話:“然后呢?”
然后她把自己的棒球外套脫掉,里面只穿著短袖,一把抱住他,兩條嫩生生的胳膊繞在他脖子上:“涼不涼快?”
她身上很涼,跟塊冰似的。
這么抱著他,她的短袖往上縮,一截白嫩的小蠻腰露在外面,江織伸手環住,觸到一手的涼:“人工空調嗎?”
她點頭跟搗蒜似的:“對呀,我是你的小棉襖,還是你的小空調。”
他笑出了虎牙,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今天嘴怎么這么甜?”
今天是江維宣的祭日,她怕他心情不好,小空調也好,小棉襖也好,就是想為他做點什么。
她揣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是陌生來電。
“喂。”
她又‘喂’了兩聲,對方還是不回應:“請問哪位?”
“是我,云生。”
她和蕭云生沒有交換過聯系方式,這是他第一次給她打電話。
“你好,云生。”
問候的時候,熟悉,又陌生。
他們算朋友吧,周徐紡覺得應該是算的。
“我要去普爾曼了,蘇嬋也要去。”蕭云生在電話里說。
“可以不去嗎?”
蘇鼎致父子也都在普爾曼,他這一去,恐怕兇多吉少。
“不可以。”他回答得平靜,似乎已經理所當然地接受了。
八年沒見,如今他已經是蕭軼的養子了,說實話,周徐紡并不是清楚他和蕭軼、和蘇鼎致父子是怎樣的一個關系,是否像蘇嬋那樣已經歸順,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對自己沒有惡意。
“他們還會拿你們做實驗嗎?”周徐紡試著問。
“應該不會,我和蘇嬋已經是失敗品了。”
本就只是年紀不大的少年,說起話來淡薄又深沉,老氣橫秋的。
大概是因為歷盡滄桑了吧。
周徐紡怎么也放心不下他:“那為什么還要你們去普爾曼?”
他語氣事不關己似的:“就算是失敗品,應該也還有點作用吧。”
“我——”
“徐紡。”他打斷了她,“別來找我,離蘇家那對父子越遠越好。”
不知何為,她總覺得他像在交代后事。
周徐紡很不安:“那你怎么辦?”
“我不要緊,我跟蘇嬋一樣,算是他們的人,他們不會對我怎么樣的。”電話那頭傳來機場的廣播聲,少年催促著,“我快上飛機了,不跟你說了,你把手機給江織,我還有些話要同他說。”
周徐紡把手機給了江織。
“江織,能走遠一點嗎?”他不想讓她聽見。
江織把周徐紡留在房間里,走到樓下的院子外面:“你要說什么?”
蕭云生沒時間耽擱了,語速很快:“周徐紡不可以大量輸別人的血,如果她大出血的話,你一定要找蘇梨華。”
江織側臉繃著,只要提到周徐紡,他就絲毫不敢大意:“你說清楚點。”
“我和蘇嬋都是因為得了徐紡的部分基因,才有了異于常人的能力,蘇嬋的速度和力量是徐紡三分之二,我的恢復和再生能力也是她的三分之二,只不過我們被改良過了,沒有青霉素這個弱點。”
他們三個都是六號染色體異常,被分在了一個組里,一開始,所有的實驗用藥都是一樣的,周徐紡效果最顯著,基因組很快就被誘發了變異,蘇嬋的抗藥性很強,早期就被隔離了。
后來用電擊和輻射,蕭云生扛不住,有一次抽血量過多了,身體機能迅速衰竭,負責周徐紡的那個博士就給蕭云生輸了周徐紡的血,結果出乎意料,他不僅很快回復了,在外因誘導下,部分的基因在靠近周徐紡發生突變。
因為有了蕭云生這個例子,實驗組又開始拿蘇嬋做實驗。
可以說,他們異于常人的能力,都來自周徐紡,用蕭軼的話來說,只要實驗次數夠多,絕對可以完全地復制出周徐紡所有的能力。
“蕭軼還在研究基因突變,也是最近才發現的,一旦我身體里注入太多外來血液,就會發生排斥反應。”蕭云生簡明扼要地解釋,“我身上有徐紡的基因,我會有排斥反應,她應該也會有,在蕭軼研究出對策之前,要千萬小心。”
他說話,就掛了電話。
除了青霉素之外,周徐紡又多了一個弱點。
江織一路都魂不守舍的,周徐紡沒有去偷聽,在房間里等他。
“江織。”
“嗯?”
他眉頭皺著,心事重重。
“云生跟你說了什么?”
他思索很久,同她說了:“你不能輸太多別人的血。”
也就是說,她絕對不能受重傷。
至于蕭云生為什么會跟蕭軼去普爾曼,江織大概也能猜得到,不是不逃,是一開始就甘愿留下,因為周徐紡身上的基因還有很多未知的變數,像顆不定時的炸彈。
“以后任何危險性的跑腿任務都不要接了。”他現在有很重的危機感,讓他一時束手無策。
周徐紡沒有多問:“好。”
機場。
“這次又要去多久?”蕭云生去普爾曼是私人行程,只有楊晰知道。
他說不知道。
楊晰很無奈:“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做藝人?”不是第一次了,蕭云生經常這樣,總是陡然消失,有時候是一個月,有時候是三個月,甚至半年、一年。
每次都悄無聲息地失去聯系,再回來,人就是病懨懨的,臉上的血色就沒恢復過,楊晰只偶然見過一次,見到他身上全是針孔,大的小的都有。
和以前一樣,他也不解釋:“楊哥,如果周徐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想辦法聯系到我。”
這倒是他第一次走得顧慮重重。
楊晰應下了:“知道了。”
“云生,”蕭軼在前面叫他,“該走了。”
蕭云生對楊晰揮了揮手,轉身,朝著登機口的方向去了。
分明是才十九歲,還是年少輕狂的年紀,這么背影這么像老人家呢,滄桑得過分了,楊晰失笑。
什么行李都沒有,蕭云生兩手空空,低著頭,目光空洞。
蕭軼走在前面:“小治爺還沒玩夠,不會動你們,老致爺不一樣,他要是覺得你們沒有價值了,就不會再留著。”他勸解,也是警告,“也別想著逃跑,如果你還想活的話。”
前面的少年沒有回頭,總是挺直的后背彎了:“我不會逃,你不是想救你的妻子嗎,那就好好利用我這個替代品。”
他會留下,代她。
當天晚上,蕭云生的工作室就發了官方聲明,說會休息很長一段時間,暫時不會有任何活動安排。
巧的是,蘇嬋的工作室也發同樣的聲明。
凌晨一點,喬南楚的手機響了,沒起來,伸手去摸手機,閉著眼睛接的。
“南楚。”
是江織。
喬南楚看了一下時間,被吵醒了瞌睡,脾氣不怎么好:“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周徐紡還在睡。
江織人在樓下,身上穿著睡衣,走廊的燈在頭頂,他踩著地上自己的影子,說了一句:“藥監局的項目,我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