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南煙一眼,微笑道:“這就叫‘勢比人強’。”
南煙聽到這話,咂摸了一下味兒,忽的輕笑了一聲。
祝烽道:“你笑什么?”
南煙笑道:“妾想到以前,妾和小玉還只是宮女的時候,宮中好多人都對妾和她虎視眈眈。那個時候妾跟她說,我們勢單力弱,要懂得借勢,才能在后宮中生存下去。”
“說起來,‘勢比人強’這四個字,真是讓人無奈。”
聽到她這么說,祝烽的眼神一陣恍惚。
想想她還在做宮女的時候,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她總是笨手笨腳的惹自己生氣——當然,現在也一樣,卻沒想到,還能這么動腦筋。
忍不住笑了笑:“你倒還不笨。”
南煙立刻道:“妾才不笨呢。只是妾沒想到,皇上也知道這四個字。”
祝烽輕笑了一聲,說道:“難道你以為,皇帝就能隨行所欲,在有的時候,朕也會被這樣或那樣的‘勢’所牽制。‘勢比人強’的這個‘人’,可以是世上的任何一個人。”
南煙歪著腦袋看著他:“可妾覺得,皇上從來就沒有被牽制過。”
“哪怕當年,皇上要冊封妾為貴妃,頂著那么大的壓力,皇上都沒有屈服。”
祝烽又看了她一眼。
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自從失憶之后,就算有人將往事一件一件的告訴他,但以第三者的身份聽故事,跟自己親身經歷,親眼看到一些人,親口說出一些話,那感覺是完全不可相提并論的。
他的那份堅持,直到現在,看著身邊的這個人,也仍舊未改。
只微笑著說道:“傻子。”
“朕也并非沒有被牽制過。只是,朕也懂得借勢。”
南煙蜷起膝蓋,托著腮,認真的說道:“可是有的時候,當‘勢比人強’當時候,往往就說走到絕路上的時候,比如此刻的蒙克和阿日斯蘭,他們都已經無法選擇了。這種時候,還能借勢,還有‘勢’可借嗎?”
祝烽聽到這話,笑了笑。
認真的說道:“這世上,除了一死,沒有真正的絕路。”
“甚至有的時候,‘一死’,也非絕路,而是柳暗花明的另一條路。”
“想要借勢,就需要仔細觀察身邊的人,辨明每一股勢力,厘清每一個真相,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就是這樣的。”
南煙竟也聽得很認真。
輕輕的點頭道:“妾好像明白了。”
“不過,妾還得再想想。”
祝烽忍著笑,說道:“你也不用想了,你那腦袋,怕是想破了也想不出個什么來的。”
南煙立刻瞪他:“皇上少瞧不起人。”
正好這時,英紹帶著幾個親衛捧著剛剛煮好的東西送過來,兩個人這才沒有繼續斗嘴下去。
在荒郊野外,膳食自然更不能與都尉府中的相比,不過,越是簡單的食物,只用油鹽烹調,反倒越是有食物本來的滋味,激發起人的食欲,加上南煙本來騎了半天馬,也實在餓了,竟也吃了不少。
吃過之后,大家也不耽擱,都早早的入睡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才剛卯時,眾人便起身,簡單的洗漱之后,吃過早飯,便又上馬繼續前行。
即便是這樣,也到了下午的時候,才靠近蒙克的兵營。
他們策馬疾馳,漸漸的,看到前方的地平線上,幾個人影矗立不動,等到再近一些,就看清楚了,是幾個騎在馬背上的人。
其中一個,身材格外高大,坐下的也是高頭大馬,整個人在陽光下就像一座黑鐵塔,隱隱的能看到風吹著一縷長長的胡須在頜下飄飛著。
是滿都!
雖然暌違數年,雙方也并沒有什么深交,但南煙還是記得這位權傾倓國皇朝的滿都大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鐘情于塔娜公主的男人。
此刻,他騎在馬背上,一動不動,看著他們走進,但即便那么遠的距離,南煙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專注在祝烽的身上,一動不動。
像是要將他的身影都印刻進自己的眼瞳中一般。
當初,大祀壇上的變故,滿都也是親歷者,甚至說,參與者。
倓國皇族的女子掌心有月型胎記一事,就是他當眾宣布的,也是在那個時候,幾乎斷送了祝烽身為炎國皇帝的未來,若不是南煙及時反應過來,將整件事攬到了自己的身上,也許現在,還不知是個什么情況呢。
所以她知道,直到現在,民間對于心平公主,還有一些不堪的流言。
一看到滿都,南煙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轉頭一看,祝烽的神情也是一凝。
大祀壇的事,他當然早就已經全都回憶起來了,只是,再看到滿都這個人的時候,又給了他一些不同的感知。
南煙輕聲道:“皇上……”
祝烽沉默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向她。
南煙道:“皇上……”
祝烽對著她笑了笑,陽光下,他的笑容非常的溫柔:“朕沒事,別擔心。”
南煙輕輕的點了點頭。
但對方的人已經出現,她也不可能放松,不僅是她,連同他們身后,英紹所率的人馬,全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之前還在策馬疾馳,這一回,卻是放慢了腳步,慢慢的踱了過去。
正好那邊,滿都也帶著他的人走了上來。
兩邊人馬最終相會。
那滿都的眼睛一直就定在祝烽的臉上,這一刻也放開,若是在其他場合,早就有人呵斥他膽敢直視圣顏。
但此刻,倒也無人在意這一點了。
一直到兩邊的人馬走近,站定,滿都終于抬起手來,對著祝烽行了個禮:“拜見皇帝陛下,此間倉促,不及繁縟禮節,還望見諒。”
祝烽微微一笑。
坦然說道:“朕是來與你主商議大事,而不是來見禮的。”
滿都道:“陛下果然人中俊杰。”
這話,倒也不全是恭維。
南煙能從他的眼中,看到慢慢的欣賞的神色,側過身去說道:“陛下請隨我來。”
祝烽一揮手,身后的人馬跟著他一起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