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道:“皇上可還記得,之前安息國的特使前來,向皇上求一件金縷玉衣。”
祝烽點了點頭,道:“特使說,安息國主有一個寵妃,非常喜歡中原的文化,平日里穿絲綢,帶玉飾,飲清茶,使瓷器……”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看著南煙。
“你認為——”
南煙道:“妾,不敢說。”
雖是不敢說,但其實要說的,兩個人心里都明白了。
祝烽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只在這里猜測也沒用。朕的特使團不知道現在到了安息國沒有,若是到了,多少能弄清楚那邊的情況。等他們回來,再細問不遲。”
南煙輕輕的點點頭。
祝烽看著她有些悵然的樣子,突然道:“不過,朕還有一點明白。”
南煙抬頭看向他:“皇上不明白什么?”
祝烽道:“石天祿為什么要把這些事情告訴你?”
南煙的目光又閃爍了一下。
她沒有回答,而是慢慢的低下了頭。
剛剛說起安息國主的寵妃時,她說自己“不敢說”,但其實,真正“不敢說”的,是這件事。
祝烽何等敏銳,哪怕南煙一個字不說,只從石天祿的這一個舉動,他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頓時眼神也沉了下來。
“秦貴妃她——”
南煙生怕他誤會,輕聲道:“妾聽說,高皇帝之所以會迎娶秦貴妃,也只是當時情勢所迫,為了兩邊的勢力聯合,相互信任而已。聽說,高皇帝甚至沒有踏足過秦貴妃的宮舍。”
“哦……?”
祝烽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朕還聽說,當年駱星文和高皇帝的聯合,是她和司家兄弟從中牽線,所以,她和司伯言——”
南煙的頭又埋了下去。
看到她這樣,祝烽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實,作為晚輩,聽到長輩的這些事,也不過就是一些塵封的往事,要說起來,歷朝歷代宮中的丑聞也從未斷絕過,只要沒有流傳出去,成為人的笑柄,那能忘記的,都忘記了最好。
只是沒想到,會牽涉到南煙的身世。
祝烽又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朕回到宮中的時候,秦貴妃早已經不在人世——不在宮中了,對于她的事,父皇身邊的人也大多是三緘其口,朕對她也知之甚少。”
“只是,母后的遺物中有那個香囊,而且保存得那么好,若真如石天祿所說,是她的,想來,這件事也并非那么不堪。只是——”
說到這里,他沉默了一會兒。
輕聲道:“別再提了。”
這件事,說到底也是不能對人言的,事關高皇帝和秦貴妃的聲譽,若傳出去,與皇家顏面有損,這一點上,祝烽是非常看重的。
南煙輕聲道:“妾明白。”
“其實如果可以,妾甚至都想把這些事情爛在肚子里。”
“只是,妾心里有些難受,想找個人說說,妾也就只有皇上了。”
聽到她這軟綿綿的話,帶著一些無助,好像還在撒嬌一樣,祝烽的心里原本還有些陰霾,這個時候也都被驅散盡了,他伸手輕輕的覆在了南煙的手上。
“沒事的。”
雖然他的大手還是和往常一樣粗糙而溫暖,可南煙分明感覺到他的掌心有一點還沒來得及干透的汗濕,顯然是被剛剛突然想到的某種可能給嚇的。
感覺到這一點,南煙不自覺的笑了笑。
身邊還有這么一個人,是一具血肉之軀,能給自己溫暖,能在危險的時候和自己站在一起,甚至,站在自己的面前抵擋風雨。
她好像也沒什么可怕的。
看到她的笑容,祝烽知道這小女子不知道腦子里又在翻涌些什么,只說道:“這些事情,多想無益。還是等到你那兩個兄弟從西域回來,再問問他們吧。哪怕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只要這一次出使,能跟西域各國正常交涉,打好關系,將來還是又機會再派遣特使前往的。”
南煙輕輕的點頭。
又看了祝烽一眼,道:“其實,妾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什么。”
“事情都過去那么多年了,也許不知道,反倒比知道好。”
“只是有的時候——”
她有些說不出自己復雜的情緒,而祝烽溫熱的大手已經將她的手握在手心,道:“朕明白。”
南煙抬眼看著他。
的確,這世上若還有一個人明白這種心情的,大概就是他了。
這么多年來,他何嘗不是在這種矛盾的情緒里掙扎著,比自己更難過的是,自己身邊至少已經有人能篤定這個事實,可祝烽,直到現在,沒有任何人告訴他一個字的真相。
他的半生,一直都在這個泥沼里掙扎著。
南煙輕聲道:“皇上要相信,只要是事實,就一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聽到這話,祝烽看了她一眼。
道:“嗯。”
但心里,卻只能是苦笑。
只要是事實,就一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可是,到底是哪一天?這個困局已經困了他半生,若是等到他萬歲千秋之后,再水落石出,那這個真相還有什么意義?
他這一次過來本就是為了和上善師商量星羅湖接下來如何整治的問題,而金陵那邊還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他,自然不能多做停留,所以第二天上島去為祝家的先祖進了香之后,便帶著南煙他們乘船離開了皇陵觀。
第二天傍晚,他們回到了下江鎮。
祝烽原本是打算在這里停一晚,休整一夜,再去金陵,可是當他們下了船,坐著馬車到了許妙明的大宅的門口的時候,發現這里竟然已經人去樓空。
只留下了兩個白衣少女,是在這兒看房子的。
他們對著祝烽和南煙說道:“陛下,娘娘,妙明道長離開的時候吩咐了,這個宅子隨時給陛下和娘娘調用,道長絕無二話。”
祝烽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而南煙大吃一驚,急忙問道:“那,簡若丞呢?”
那兩個白衣少女對視了一眼,然后微笑著說道:“簡二公子自然是和道長一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