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開始,就要用他的死,來刺激他的父親,是嗎?”
祝烽這才淡淡的一笑。
“父子情深,父子情深,但真正情深的是哪一個,你以為朕真的不知道?”
南煙聞言,也笑了笑。
祝烽這個人看上去粗獷,其實心思細密,通透得很,打仗能打贏不算本事,在打贏之后還能穩坐江山,那他不僅通曉人事,更通曉人心人性,否則,也做不到這一步上。
想到這里,南煙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見她這樣,祝烽笑著說道:“怎么了,覺得不忍心?還是覺得朕太殘酷了?”
南煙倒是認真的想了想,說道:“他們滋擾西北,殺人劫掠的時候,不見得就比皇上更仁慈。只是,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生,妾心里還是有些不落忍。”
祝烽笑道:“其實這些年,你長進很大,但你知道,為什么有的時候你總是算不到最后那一步?”
南煙抬頭看向他,輕輕的搖搖頭。
祝烽:“慈不掌兵。”
“你太仁慈了,所以有些事情,你下意識的就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不去想,那當然想不到。”
“而朕,在北方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若心底對敵人還有一絲的仁慈,朕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所以,只要對方是敵人,那朕身上那個叫‘仁慈’的東西就不在了,那他們的性命在朕看來,是隨時都可以犧牲的。”
南煙點了點頭。
半晌,又笑道:“看來,妾還有得學。”
祝烽笑了起來,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臉,道:“這個不必你學。若這天下真的到了需要你來放棄仁慈的時候,那就是朕無能了。”
南煙也笑了。
她從祝烽手里拿過扇子來,一邊輕輕的替他扇著風,一邊又問道:“那剛剛,那個朝魯那么急切的要跟皇上說白虎城的事,為什么皇上不留在那里聽,反倒要離開呢?”
祝烽道:“朝魯如今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但并不代表他就傻了。”
“萬一被他察覺出這一切都是朕設下的一個局,你覺得,他還會幫我們嗎?”
南煙眨了眨眼睛,道:“所以,皇上是刻意表現得冷淡,但又不是完全不關心這件事這樣,可以讓他放下戒心?”
“不錯。”
“只要弄清楚白虎城內的兵力分布,還有其他的一些情況,這就夠了。”
南煙點點頭,又忍不住笑著瞧著祝烽:“皇上真狡猾。”
祝烽笑道:“慈不掌兵,蠢,更不能掌兵。”
南煙一邊給他打扇,一邊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但過了一會兒有些回過神來,看向祝烽:“皇上剛剛是不是拐著彎兒的罵我?”
祝烽大笑了起來。
兩個人鬧了一陣,都鬧出一身汗來,若水他們急忙端了涼水進來給他們洗手洗臉,南煙重新換了一件衣裳,忽的又想起什么來,道:“對了,皇上問了葉大人沒有?”
“問什么?”
“就是,札記的事。”
祝烽洗完臉,將帕子往水盆里一扔,走過來說道:“白龍城離這兒跟白虎城差不多遠,他才派人過去,哪有那么快就到了,且得等幾天呢,你急什么。”
南煙嘆了口氣,道:“妾老掛著這個。”
祝烽走過來坐下,伸手將她攬到懷里,溫柔的說道:“這世上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這件事你掛著是掛著,但別有太大指望,免得到時候事不遂愿,氣壞了身體。”
南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祝烽這話說得,好像知道事情會不遂愿似得。
但轉念一想,那本札記是薛運記錄她的醫術,尤其是她如何解毒的手段,這么要緊的東西,不隨身帶著的確是說不過去的,他們這一次讓人去找,很有可能真的會無功而返。
之所以還讓人去,不過是盡最后一份力罷了。
想到這里,她又不好再說什么,只輕輕嘆了口氣,點頭道:“妾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
南煙還在睡夢中,好像聽見有人翻書本翻得嘩啦作響的聲音,她微微蹙眉,要醒不醒的翻了個身,伸手去摸旁邊,卻摸了個空。
她立刻睜開眼睛,發現祝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起身了。
床褥上只留下了一點淡淡的溫度。
“皇上……?”
她呢喃著從床上做起來,一抬頭,就看見祝烽坐在房間另一邊的桌案前,手里正翻著一本文書。
這個時候天剛蒙蒙亮,屋子里還有些黑。
他大概是不想吵醒了南煙,連燈都沒點,就瞇著眼睛借著窗外一點微弱的晨光在看,南煙嘆了口氣,立刻走過去幫他點燃了桌上的燭臺。
祝烽這才回過神來,抬頭看她:“朕吵醒你了?”
南煙道:“皇上是不想要眼睛了?”
祝烽笑了笑,又將手中的文書展開了一些,道:“也是熱嘛。”
“熱了不會讓人進來打扇?這么黑還看那么小的字,眼睛受得了嗎?”
南煙一邊嘮叨,一邊打開旁邊的小抽屜,拿出了一些杭白菊和冰糖,沏了一杯茶送到他手邊,祝烽拿起來喝了一口,忍不住輕嘆了一聲,笑道:“朕倒是很久沒喝到這個味道了。”
南煙道:“天氣熱了才喝嘛,而且菊花明目,喝了對皇上也有好處。但平時還是少喝一些,汪白芷都說了,皇上需要溫補的。”
祝烽點點頭。
南煙走到他身邊,靠在他的椅子扶手上輕聲說道:“一大早,是誰送來的什么書信啊?”
祝烽道:“是陳紫霄。朕讓他只要問出了東西,就立刻送過來,這些上面記錄的,就是他們從朝魯嘴里套出來的東西。”
“啊!”
南煙一聽,立刻睜大了雙眼:“他都說了?”
祝烽道:“白虎城內的兵力分布,還有東察合部現今駐扎在里面的人馬,以及他們跟阿日斯蘭的合作。”
說到這里,他冷笑了一聲。
“朕還真的沒猜錯,東察合部的人劫掠了過往的商隊,所得的東西跟阿日斯蘭是四六開。”
“這么好的買賣,連本錢都不用,他做得倒是順手。”。
南煙咬著牙道:“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