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給你哥哥們娶的媳婦就不錯,為啥呢?”
滿寶:“為啥呢?”
“因為你娘以前吃了大虧了呀。”
滿寶:總覺得叔祖母在諷她爹,然而她沒有實質的證據。
“你娘剛嫁過來的時候,你爹除了一張臉還有啥呀?”來嬸兒數落道:“你爺爺也不好,你奶奶也不好,一個呢,跟著你奶奶養懶了骨頭,瞧見癩子家了嗎?”
來嬸兒道:“當年你們家就跟癩子家差不多,村子里的那些田都快要封閉了,你爺爺奶奶才慢悠悠的開始春種,干活兒總慢人家三步,人家開始施肥拔草了,他們才把秧苗插下去……”
圍觀的人和老周家的一群孩子都驚呆了,天啊,這真的是老周家嗎?
“你奶奶記恨你外公家提了高彩禮,你娘一進門就被磋磨,那日子呀,難過得很。”來嬸兒忍不住嘆氣,“所以滿寶呀,以后你要選人家了,可得瞪大了眼睛,別走你娘的后路。”
滿寶狠狠地點頭,爹和娘之間,雖然會猶豫和心痛,但她還是決定占娘這邊多一點點兒。
從小,雖然錢氏從沒說過她那一身病是怎么來的,但外頭的大人們都說娘親是累的。
就是周五郎還有些印象,但也只是知道娘干活兒很快,很利索,并不知道他娘更年輕的時候還吃了這么多苦。
這些事情,估計也就周大郎,周喜,周二郎和周三郎還有些記憶。
據來嬸兒說,苦的可不止是錢氏,周大郎小時候也可憐得很。
那會兒周金還很懶,去地里干活兒,一個上午能找借口跑回家三兩趟,時間都費在路上了。
而周爺爺說自己病還沒好利索,章氏則是懷上了周銀,把自己的肚子當金疙瘩一樣寶貝,連屋子都不出,更別說幫錢氏了。
所以錢氏就挺著個大肚子,又帶著周大郎下地。
為了不讓孩子亂跑,她就用一根繩子拴在周大郎的腰上,把他綁在地頭的一棵樹上,這樣她一抬頭就能看見孩子。
來嬸兒嘆息,“那會兒地里蚊蟲多,你娘把你大哥的手腳都包好了,但額頭和臉是漏著的,還有那小手掌,她干完活兒上來一看,孩子就被蟲子咬得不輕……”
滿寶等人張大了嘴巴。
“你娘就背著你大哥一路哭著回娘家,把孩子給丟在娘家了。”當時還是來嬸兒陪著錢氏回去的,后來春種一結束,錢大舅就帶著兩個弟弟把周金揍了一頓,把妹妹接回家住了十來天,周爺爺親自求到親家門上才把人接回去的。
可錢氏的境況也只是略好一點兒而已,直到章氏生下周銀卻沒奶水。
周銀便被送到了錢氏身邊。
或許是老來子,或許是因為他們能給已經兩代單傳的老周家生了兩個兒子,所以周爺爺和章氏特別的寵周銀,比對周金剛出生時還要寵得多。
當時周喜已經出生三個來月了,錢氏早就下地干活兒,都想給孩子斷奶了,結果因為周銀,她不僅可以空下大半的時間在家照顧孩子,周爺爺和章氏還跟不要錢似的給她吃肉,吃雞蛋……
哪有什么老周家的規矩是男人去挑水?
那都是錢氏自己定下的,她嫁進來后的三年時間,老周家的水就一直是她挑,老周家的其他三個大人,那是寧愿不洗臉也不挑水。
可就因為一次周銀醒來找不見錢氏,就哭得跟斷氣似的,然后周金就叫他爹一頓打了出去,去泉口那邊接替他媳婦挑了第一桶水。
然后有了第一桶,就有第二桶,后來錢氏就再也不去挑水了。
老周頭挑了有十年的水,等到周大郎長到十三歲上了,立即把擔子交給了他。
老周頭是讓錢氏給調教出來了,可那也太辛苦了,要來嬸兒說,她要是之前不看臉,直接選個勤快的,哪有后面這么多事。
“周銀啊,那是個很會疼人的孩子,”來嬸兒的目光落在了滿寶臉上,幽幽的嘆道:“你娘常說,他是她的小福星呢。”
可不是小福星嗎,自周銀出生以后,錢氏的日子就慢慢好過起來,周銀三歲時,周爺爺和章氏還把老周家交給錢氏來當。
就是周金對上錢氏,當時也只能縮起了脖子。
周銀一直是錢氏帶著長大的,相比于總是生病,或是亂發脾氣的章氏,他顯然更喜歡嫂子。
所以就是過年的時候,他也不愿意跟章氏回章家,而是打滾要跟錢氏回錢家。
他剛兩歲,正是學說話的時候,總是會禿嚕的叫錢氏做娘,這個毛病一直到五歲后才改過來。
由此可看出他跟錢氏的關系有多好,甚至錢家人也很喜歡妹妹的這個小叔子,所以章家人叫嚷著錢氏虐待婆母留下的幼子,把幼子賣了換錢的事,整個七里村,甚至包括錢家村都當個笑話一樣看。
尤其是七里村,誰不知道誰啊。
來嬸兒伸手拉過滿寶的小手,意有所指的道:“當年周銀是自賣自身,你娘知道以后,差點沒昏死過去。”
來叔也嘆息,悠長的道:“當年難啊,我們村餓死了好幾個人了。”
“是啊,你娘當初把一塊餅泡開了分給一家人,她就自己用繩子勒著肚子喝水,你小叔是看著不落忍才跑出去的,結果還真給他找著了活路。”
來嬸兒捏緊了滿寶的手道:“他不僅給你們老周家帶回來了一袋糧食,還給村子里的青壯找了個活計,那個要帶他走的過路客商心善,雇了村子的人給他們搬布匹,后來還把大家介紹給了縣上的另一個管事,我們村的人就是靠著去賣力氣的人省回來的那點口糧活了下來,沒再餓死一個人。”
來嬸兒冷笑道:“章家人就是因為拿住了周銀賣身的事,找上門來逼著你爹娘拿出口糧來,那可是你小叔拿命換來的,你爹娘怎么會給,兩家人打了起來,就搶走了一些東西。”
“那后來呢?”
“后來?”來嬸兒笑,“后來你大舅舅帶著你表兄弟和你哥哥們上了章家一趟兒,往后有五六年的功夫,你們兩家都沒走動了,這一次打架估計又得冷五六年。”
她笑瞇瞇的道:“這把年紀的人了,誰知道能活多久?等你章家兩個表叔一死,這親戚也就可以淡了,走不走的,也就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