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善覺得那人影有些眼熟,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滿寶也回頭看了一眼,也覺著眼熟,便上前了兩步,待看清站在陰影里的人時忍不住挑了挑眉,“陳大人?”
陳福林這才驚醒過來,自己竟站在常青巷里發起呆來了,看到莊洵的三個弟子正看著他,他轉身便要走。
白善見他終于肯放下虛偽的架子,表露出自己想表露的姿態,便叫住他道:“陳大人既然來了不進去坐坐嗎?”
他道:“我家先生在里面。”
陳福林便站到了莊洵面前。
莊洵正捧著一本書在余陽中優哉游哉的讀書呢,一抬頭,看到陳福林被他三個弟子領進來,他自己都驚呆了好嗎?
不過弟子們給他的驚嚇一直不少,驚著驚著也就習慣了,他很快收斂了神色,從躺椅上站起來,順手將手中的書放在了不遠處的桌子上,笑著沖陳福林道:“陳大人怎么來了?請坐。”
說罷看向三個弟子。
滿寶看向白善,白善都不看白二郎,直接看向一旁的下人,吩咐道:“給陳大人搬張椅子來。
下人微愣后應聲而去。
因為后院這里基本上是主子們的活動范圍,他們很少在這兒停留,出來進去都只是送些茶點而已。
便是有客人來了,也多是主子們自己招呼,這樣吩咐他們搬椅子的,陳福林是唯一一個。
看來主子們不是很待見這位客人呀,以前少爺們和莊先生的朋友來了,都是少爺小姐們親自端座倒茶的。
莊先生瞥了他們一眼,也不讓他們在跟前了,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去洗手做作業吧。”
三人齊聲應下,行禮后退下。
但滿寶和白善一回屋放下東西便鉆出來悄悄溜進了白二郎的房間,三人一起悄悄開了他的窗悄悄往外看。
沒辦法,他的房間距離先生他們坐的位置最近了。
三顆腦袋湊到窗口那里往外看,就見陳福林已經坐到了莊先生的對面,下人給倆人上了茶水后退到一邊也沒走。
滿寶忍不住低聲贊他,“白善,阿圓真不錯,回頭給他賞錢。”
白善也點頭。
莊先生淺笑的請陳福林喝茶,一直喜歡將笑容掛在臉上的陳福林卻沒了笑容,他抬起頭來認真的看了好一會兒莊先生,拿起茶盞后輕輕滑了一下茶蓋,“洵美是拿定主意與我為敵了?”
莊先生微微搖頭,道:“說起來我們也有近三十年的交情了,我了解你,你也應該了解我的為人。”
他道:“我都這把歲數了,出仕不能出仕,名聲嘛,再壞也壞不過當年離京之時,所以我也都看淡了。這次進京并不是想出仕,也不是想討回公道,只是想帶三個弟子出來讀讀書,歷經世事而已。”
陳福林會相信嗎?
那當然是不會信的,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莊先生后一笑,點頭道:“洵美說的不錯,我們都這把歲數了,還求什么呢?早些年的恩怨早已說不清,到底是我對不起你,還是你對不起我,都沒了證據,也說不清道不明了,不如糊涂而過。”
莊先生說了解他,當然不是假的,這話一聽便知道了他還是舊性不改,他忍不住失笑一聲,然后笑聲越來越大,最后干脆哈哈大笑起來。
陳福林瞪著眼睛看他。
莊先生笑夠了,這才用泛著淚光的眼睛看向他,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雖還是坐在椅子上,卻頗有種睥睨的架勢,他有些居高臨下的看著陳福林道:“陳福林,你當真以為我沒有實證,翻不了舊案嗎?”
陳福林蹙眉道:“洵美,我說過,當年的事就是個誤會,可你一直不肯聽我的解釋……”
“你或許不知,我手上有姚戈留下來的信件。”
陳福林心中一跳,不過面色沒異常,而是蹙眉問:“什么信件?”
莊先生便嘆息一聲,看著他道:“我不僅有姚戈留下的信件,也有黃先生的手書,你要看嗎?”
陳福林臉色微白。
“我說過,我不愿追究當年的事,自然不是因為我寬宏大量原諒了你,而是覺得不值得。”莊先生道:“打了老鼠,難免傷到瓷盤,我現在有三個弟子要帶,便是當年的事可以澄清,卻總有偏聽偏信的人,多少會對他們不利。”
莊先生道:“二十多年前的舊事了,當年的舊人,死的死,散的散,能夠知道這件事的也沒有幾個了,所以澄清與否于我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不過是可以看到你落魄,出一口惡氣罷了。”
陳福林臉色微青,張嘴就要說話,莊先生卻抬手止住他的話道:“你不必狡辯,我也知道你嘴上不會承認,但你我心里都明白我說的意思。”
“我要是了無牽掛獨身一人,我的確可以這樣做,”莊先生失笑道:“可我以前有子孫,現在有弟子,我投鼠忌器,我懦弱無能,所以愿意一直背著這樁冤案,可陳福林,此不代表我就真愿意由著你顛倒是非。”
“外面的事我不知道,我也不管,你若不再害我,我自然也不會把那些東西拿出來,可你若是害我,損到了我的子孫,我的弟子,”莊先生笑了笑道:“今非昔比,哪怕是借由我這三個弟子如今的人脈,我也要將此事一勞永逸的解決了。”
陳福林顫著手問:“你這會兒就不怕損你弟子的名聲了?”
莊先生笑了笑道:“之前是怕,可這會兒我那大弟子不是進宮去了嗎?你知道她是在給誰看病嗎?”
陳福林抬頭,“太子?”
莊先生微微搖了搖頭,笑道:“以前,你是上位者,可以越過我,越過黃先生,悄無聲息的把我的名額換了,你應該知道,有些事對于常人來說很難很難,但對于上位者來說,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兒罷了。”
“如今,我依然是穿著草鞋的窮書生,而你這富家公子卻已經赤著腳了,要不想損了腳底,你最好別主動找事,不然,我也是會往地上撒刺的。”
陳福林沉聲問:“你在威脅我?”
莊先生笑了笑道:“算是吧,陳大人覺得這個威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