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寶默默地回崇文館去了。
過了兩天,就在她已經準備要收東西休沐回家時,白善氣喘吁吁的從外面跑來,直接進了她的房間,眼睛亮亮的注視她道:“我今天聽詹事府的人說,禮部給你父親和母親誥封了。”
滿寶直接就把嘴里沒咽下去的水給噴了,然后劇烈的咳嗽起來,“誰?誥封,不是誥贈嗎?”
“你親爹的遺贈比你還高呢,用得著用你的官職來誥贈嗎?當然是給周伯他們的誥封了。”
滿寶目瞪口呆,叫道:“我,我沒給禮部送禮呀。”
白善頓了一下后直接略過她這句話道:“聽詹事府的人說,上書的禮部官員是太子殿下的人,折子已經送到了中書省,奇怪的是,中書省那邊竟然應了,現在折子在門下省那兒呢。”
只要過了門下省審核,到了禮部手中,這事兒就算成了八成了。
白善看著滿寶,滿寶也抬頭看著白善。
本朝的誥封并不多,雖然只是個虛名,沒有錢拿,最多朝廷每季給送點兒衣裳布料,或是過年過節朝廷有大喜事時有賞賜之物,也多是喜米喜布或者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
可是這個虛名很好聽呀,讓官員以及受到誥封的人自尊心得到極大的滿足,身份地位也飛速的上升。
別看官員都可以給自己的母親和妻子申請,但申請通過的卻沒幾個。
因為非功績超群者,非皇恩浩蕩者,非勞苦功高者不封。
第一種多見于在戰場上立下大功的武將,比如殷禮、李尚書這樣的;第二種多為皇親國戚;第三嘛,就是文官里當了不少年,乍然的大功勞沒有,小功勞卻累計不斷的,比如孔祭酒那樣的。
滿寶目前哪一樣都不是,她還想著等自己學成醫術,名揚四海,救人無數后再給她爹娘申請的,沒想到此時太子就給她走了后門。
此時滿寶就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激情,眼含熱淚的道:“太子殿下對我真是太好了。”
白善拿出手帕給她擦掉嘴角的水,點頭道:“是挺好的,太子在收買你呢。”
滿寶歪著頭想了想后道:“算了,我又不跟他干壞事,這種太復雜的關系我們還是不要縷了。”
白善覺得她就是懶,不過,太子給的好處的確恰到好處,他一定不知道,這一點兒可正中滿寶和老周家的下懷。
大晉誥封的人并不是很多,她們還能時不時的進宮參加個宴會,和皇后說說話之類的,雖沒有實權,身份卻不是一般的高。
滿寶是五品,正好卡在了可以誥封的那個點上。
若是她申請,禮部多半不會給,但太子申請,禮部就要看太子的面子了。
太子在禮部的人也乖覺,知道普通的申請可能不會給過,因此申請時著重表現的是周金夫妻的義和仁,周銀死后,是他們夫妻兩個冒著極大的危險將周滿撫養成人,明明家境那么艱難,卻還能供周滿讀書識字,這才為朝廷培養了這么一個優秀的人才……
那折子給滿寶看了都牙酸,那禮部的同僚卻能面不改色的寫出來,滿寶也是很佩服他的。
朝廷素來喜歡表彰義士、孝子、賢婦,以傳達一種價值觀,教化萬民。而周金夫婦的行為顯然是應該嘉獎的。
周滿雖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卻由他們撫養成人,現在她當官了,她也有心給父母申請誥命,那朝廷為何不趁機表彰一番呢?
折子到了中書省,自然也是到了皇帝跟前。
他聽說這折子是太子的人寫的,周滿自己都還不知道呢,他仔細想了想,雖不知太子此舉是為了收買周滿,還是為了敲打諸皇子益州王的下場,或是兩者都有,還是提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圈兒。
皇帝同意了,中書省自然沒什么意見了,順勢就把折子遞給了門下省。
魏知是去過七里村的,也見過當時還一無所知,天真爛漫的周滿,自然也見過周家人,他想了想,按下折子,壓著沒批,也不準人批。
第二天進宮小朝會議事時,魏知便將此事打了回去,他對皇帝道:“雖周金夫婦之義值得表彰,但周滿功績淺薄,尚且不足以誥封。”
皇帝對一個誥封不是很在意,聞言道:“這是太子的申請。”
魏知就對太子道:“太子殿下不如等周滿累積足夠了功績再行表彰?”
太子道:“周滿之前醫治好了孤和父皇,這還不足以表彰嗎?”
“醫治陛下是太醫之責,是整個太醫院的功勞,非她一人之功,這一點兒周滿也是承認的。”
要論口舌,還真沒人說得過魏知,而且他也不是說不給封,而是明言這會兒還不是時候,周滿的功績還不足,若是她父母得封,其他官員的申請怎么說?
太子皺了皺眉,沒有當朝就這個問題和魏知再吵,下朝以后,太子忍不住去找魏知,“魏大人為何卡住此事?”
大家都沒意見,因為這個不涉及誰的利益,一個虛名而已,比周銀去年遺贈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魏知看了一眼太子后道:“殿下,捧子如殺子,您若是真對周滿好,就不該只看到她一個人,她身后還有整個周家,而她在周家還有六個哥哥一個姐姐。”
太子揚眉,有些不解。
魏知道:“殿下,治家如治國,這治國就如同放風箏一樣,想它飛得遠一點兒,高一些,就要緊松有度,一味的放縱,一場風來,風箏就會跌落,到時你手中的線卻早已放松,一時收不緊,這風箏就只能跌落粉身碎骨。”
太子怔住。
魏知也是太子的講課老師之一,見他聽進去了,便微微點頭,背著手走了。
太子想了一路,回到東宮時就見滿寶正翹著腿一邊的吃點心一邊等他,看到他回來,她立即蹦起來跑過來,草草的行了一禮后道:“太子殿下,您的折子是不是被打回來了?”
太子:……有點兒丟臉怎么辦?
滿寶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松了一口氣后道:“那就好,這事兒還是壓一壓吧,先別申請了。”
太子挑了挑眉,問道:“怎么,不想要誥封?”
滿寶搖頭,“想呀,現在都還想呢,但我先生說,過猶不及,如今誥封對我家來說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