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和書聲音稍冷,帶了些威勢,“既然八叔也是為家族好,那就該想得更長遠一些。”
“天下的富貴榮華從來都與錢權分不開的,兩者我們缺一不可,而錢的來路可以又去千萬條,權勢卻只在一個地方有。”他道:“上次三房行差踏錯,我們楊氏在江南的經營大半數歸了陛下,此時又何必為了這么點小錢與他,與朝中諸公鬧得太僵?”
他知道,自三房出事后,家族便將江南這邊的事情全交給了楊八郎來負責。
得到他的支持,楊和書在江南的行事和安全都更有保障。
他道:“或許別家還樂見我們如此呢。”
雖說現在面對皇帝,各家聯合了起來,但大家并不是一條心的,其中有怨有仇的不少,更不要說彼此間還有利益相爭的關系了。
楊和書的目的很明顯,楊氏要為這些暫時合作的競爭對手,甚至是仇敵沖鋒陷陣嗎?
楊八郎沉默了下來。
楊和書垂下眼眸,將處理好的公文都放到一邊,“八叔不如等一等,等等看各家的動作。”
他輕聲道:“雖說太子殿下手里的東西很要緊,但各家也不是不能脫身,不過是要舍棄一些人,放棄一些東西罷了。鹽稅關乎社稷,江南又是大晉的一個糧倉,朝廷諸公不會眼看著他生亂的。”
楊八郎心思一轉,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他,“長博,你到底是哪邊的人?”
楊和書微微一笑道:“八叔,我是大晉的臣子,是楊氏的宗子,還是楊和書。”
楊八郎似有所悟,半晌后起身道:“我希望你記得今日說的話。”
楊和書目光幽深的看著他,“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族中有很多人對我不滿,但我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身份,我是楊氏子,也是家族培養出來的宗子。族人皆是我的親眷,難道我會眼看著他們去送死嗎?”
楊八郎一想也是,楊和書從小就優秀,他的優秀不僅在于學識,也在于品格,他是做不出來為自己仕途葬送族人的事的。
楊八郎大松一口氣,臉上的笑意也真誠了許多,笑道:“是八叔想多了,你別和八叔一般見識。走走走,這公務是處理不完的,我們先去吃飯,我來的時候帶了一壇好酒來,今晚我們把他開了。”
楊和書微微一笑,應下了。
他也需要楊八郎往外傳遞一些消息。
楊和書旁觀著江南的世家豪族,都知道他們的結盟不是很牢固,身在其中的人自然也知道除了自己外,其他人都不是很值得信任。
所以京城那邊布置下去了,他們便開始各自留后手。
兗州刺史已經死了,誰也不知道他那冊子上記了多少人,都有些什么人。
但不管有誰,京城那邊能不能起作用,他們已經盡人事,接下來就是聽天命了。
若是不成,總是和兗州刺史聯絡的那些人就只能放棄了。
而放棄了他們,那就得掃清尾巴。
所以最近各家各族都在約束子弟,開始悄悄的掃清尾巴,不僅不能讓楊和書及朝廷查出來,也不能讓同盟抓住把柄。
嗯,與此同時,最好能抓住他們的把柄,說不定將來會有用,就算不能從他們手里得到些東西,迫不得已時死道友不死貧道也是好的呀。
除了從楊八郎這里透出些信息外,楊和書還花了大價錢悄悄的接近那些人家的幕僚,或直接,或從旁影響挑撥。
如此努力了半個月,隨著太子進京的消息傳來,來刺殺他的人越來越少,到現在,已經連續三天沒人來殺他了。
楊和書悄悄松了一口氣,和萬田道:“重賞此次有功的護衛,戰死的,厚待他們的家人。”
“是。”萬田頓了頓后道:“郎主,八郎君今兒也問我此次我們帶了多少護衛前來,此次傷亡的人有多少,小的含混過去了,八郎君看著不太高興。”
“你現在就去回他我們傷亡的人數,至于我們帶來多少人就不必說了。”楊和書淡淡的道:“總要讓族里知道,其他家并沒有念多少與楊氏的交情,對我這宗子手下留情。”
果然,楊八郎聽說了最近傷亡的人數后便很不悅。
不錯,對于楊和書替皇帝辦事站在他們的對立面族里很不高興,可不代表其他家就可以如此欺辱他們楊家的宗子。
楊八郎思索起來,或許楊和書說得對,此時和朝廷硬碰硬并不明智,他們楊氏的根基本來就不在江南,之前又被皇帝拿走了不少東西,還不如趁此機會離開。
只可惜,進來的時候不容易,想要離開更難。
不過,之前三房出事,皇帝從楊氏手里拿走的那些東西其他家并不知,因為還是照常運作,又有楊氏的舊人,所以其他家還當他們是楊氏的人。
若是送與皇帝……
楊八郎只是想了想便搖頭,不行,退出是退出,若是背叛盟約,只怕將來會惹來許多仇敵……
楊八郎這才覺得這族長和宗子也不好當呀,要考量的也太多了。
此時,太子也在和他爹說悄悄話,“父皇,我們沒必要考量這么多,有這本冊子在,直接派兵過去將人全圍住拿下就是。”
太子前幾日帶著兩千兵馬到了京城下,不過沒有讓他們進城,而是留在了城外,不等前來問責的御史開口他就帶著唐鶴幾個進城去了。
吵了許久,鬧哄哄要來責問太子是不是真的要造反的人見他就帶了這么幾個人就進城,完全不懼怕他們帶來的禁軍,便知道太子沒有謀反的意思。
于是大家簇擁著太子進宮,結果他還沒跟皇帝說上話呢,前幾日不斷上書認為太子是在起兵謀反的兩個官員在家中自盡了。
殷禮動作快,但也只救下一人,直接被下了下巴后扔到了天牢里,于是滿朝文武瞬間噤若寒蟬,根本不談起這事了,好似前段時間在兩種可能性中來回爭吵,吵得整個朝堂都快要翻的人不是他們一樣。
到今天,那位大人總算肯開口,雖然招出來的人不多,但配合太子手上的冊子,還是很能問罪一些人的。
皇帝卻將冊子丟到一旁道:“上面是個人的名字,他們完全可以棄車保帥。”
“株連!”
“只是貪污,株連家人也就算了,你還想株連族人?”皇帝道:“你要提前當暴君嗎?”
太子漲紅了臉道:“構陷太子可以吧?”
“構陷你的,目前招供出來的只有一家,也株連不了那么多家族。”
太子瞪眼,“那兒臣就白被構陷了?”
皇帝淡淡的道:“你被構陷最重要的目的是不逼反江南,給他們動作的時間,還有,保住了楊和書。”
太子這才回神,“原來唐鶴是在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