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六聽聞此言,頓時道:“不知上士可知最近天子駿何時出現?”
他看向程知遠,而后對龍素道:“這位乃是說劍人,上士不如收下,以薦于至圣,想來至圣必然欣喜。”
他這么說著,給程知遠遞了一個眼色,這儒門可是大腿,此時被困在這里,不抱大腿更待何時。
只不過,龍素微怔之后,看向程知遠,眼神卻有些不對。
起碼和石六預料的不對。
“說劍人....天門劍子?”
石六一愣:“天門?不,他是說劍人,應當沒有在人間圣門修行.....過...........什么,天門弟...子?”
他話說一半感覺有問題,而后反應過來便是大驚。
六十圣門出現之前,世上本只有兩門,一為天門,一為幽門。
天門之主就是南華真君。
說劍人原來是天門弟子?石六懵逼,他真不知道這個。
畢竟被困在黃厲之原的家伙們都不曉得此事,死的太快了。
龍素的眼睫輕顫:“天門....六十圣門外者,天門弟子........世間唯五十二數,呼為‘仙’。”
世上眾生,人之外,便是妖,隨后,即為仙與鬼。
“人、妖、仙、鬼,此四大眾生也。”
她話語落下,如在湖泊之中砸落金石,漣漪浮動,水花噗通。
龍素的眉頭蹙著,臉頰處兩條儒帶順著長發垂動:“可天門弟子雖然珍貴,但....君,乃是說劍人。”
“劍者,心之刃也。人間,三百道路,六十圣門,皆為來學,唯獨這劍術,乃是往教。”
“君,不可入我圣門,因君,既不能被傳授心法,亦不能去宣揚學問;君,已入天門劍路,所依仗者,唯有劍耳,圣門之法,皆有道理蘊育,故劍門之法,若不愿為道理所束,則不可多與外物瓜葛。”
石六頓時一驚,他知道這句關于劍的古話,但不曾想到,后面居然還有不可與其余圣門產生瓜葛的說法。
“你這意思,我學不得人間所有圣門之法,那不就是.....”
程知遠沉默有十個呼吸,突然搖頭失笑,而后,手掌囂器輕輕一震!
劍鳴起來,剛剛一瞬,他居然有一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無措感。
心中意澀粘稠,有些苦悶,有怒意與怨氣,但這不是針對龍素,而是針對李太衣。
這是不對的,明明自己開始已經和劍神童子學劍,沒有道理生出這種感覺。
“我已經有前路在了,并且坦坦蕩蕩。”
程知遠,神采恢復,誠懇道:
“三百道路,六十圣門,皆為來學,唯劍術乃是往教.....劍者鋒銳一往無前,若三心二意,必無所成,有劍便足矣了!”
“多謝告知!”
程知遠的眼中茫然散去,心念忽然通達,是啊,這天下有萬般道路,哪一條不通向前面呢?
明悟徹悟,是的,哪里有那么多選擇,現在有一條路,先踏上去再說!
“柳暗花明,柳暗花明。”
龍素對于程知遠的這種變化看在眸中,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這就對了,凡事先要去作,要知行合一,空談誤國,而只動手不動腦子,更是無用。
她此時突然有些埋怨老天,這樣一個良才美玉,光憑借心境,放到圣門之中也必然會大有作為,關鍵他居然是天門劍子,這樣一來,有緣無分啊。
她無奈一笑,心中有些想法,思索起來,暗道,莫不成,是上天告自己,要和這個人留下點善緣?
龍素神色惋惜,可惜了,這也是緣,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作弄人心。
“當真是天意弄人。”
放下思緒,龍素的目光恢復正常。
她對程知遠言道:
“君之軀有大缺,如天漏,凡物不可補全.....之前身神化入血障,已然少了十年性命。又因為……”
程知遠面色平靜:“我已經知道,那個紫衣的混賬似乎對我下了某種詛咒,可以解決嗎?”
龍素沉點了點頭,道:“解鈴還須系鈴人。”
程知遠聽見這話,心中自然有數。
龍素看到他不說話,以為是程知遠覺得圣人差距不可彌補,于是道:“不要陷入迷障,過去,人間有東越劍圣,三十年入圣,這人間啊,天與地的差距,并不是很高。”
“未必一切都需要靠打殺。”
她笑了下:“君要明白,修行只是低頭走路,走著走著,說不定那一天抬起頭來,就摸到天了。”
程知遠微微怔了一下。
東越劍圣,三十年入圣人,程知遠對于這個世界的修行沒有太多概念,但想來不論是放在何等的條件之下,三十年入圣,那必然都是極其了不得的人物。
程知遠忽然想到自己,如果不能變強,那就會死,身軀不全,亦會死,入血障,依舊會死。
不過如今詛咒當頭,自己也能三十年入圣,然后打上那什么圣門嗎?
果然是修行之路多坎坷,能走此道者皆為猛士。
程知遠道:“敢問先生,圣人可活幾春秋?”
龍素:“千年之上。”
程知遠目中藏神,這一瞬間,如有雷霆迸發,但很快便隱去。
龍素看著他,緩緩道:
“君若想出去,雖不能搭此車乘,但可乘天子之駿來者,也必可乘天子之駿而去。”
她知程知遠有向前之心,此時搭手指點,予他人為善,也是為自己善。故此,她便有心指教。
程知遠凝神靜聽,不敢擅自開口,怕有聽漏。
龍素:“黃厲之原,西方有大澤,大澤處,或大澤前路,許將有天子駿至。”
她身邊,白骨駿馬忽然開始踱步,似乎有些不耐煩,龍素望了下,嘆道:“來日無多,黃厲之原要變天了,有序的節氣天之后,則是無序的驚戾天。”
“向大澤去后,或有大危難,此去與不去皆由君自己定論,我這便要離開,否則天子駿怒,號令之力便要消去。”
程知遠感激,把話語銘記在心:“西方有大澤....我知道了,多謝先生,我還有一問。”
說著,把天宮神靈的事情講了出來,龍素幽幽的看著他,忽然道:
“君方才化入血障,日后卻當少動殺意,須得尋到補全身神之缺之法,否則此患依舊,有化妖之危。”
“血障蒙神,天宮晦暗,血障灼身,折壽,斷性命。天宮神靈消失,若神靈不救,君已然命喪黃泉,補全天宮血障,便能重見神靈。”
“妖乃人之假造,人若瘋狂,嗜殺無度,七惡俱全,此便為化妖,世間人人得而誅之,我觀君之勢,奇異非常,青中帶血,似有不詳。”
這是在提醒,并且有隱晦的殺意。
程知遠明白了,誠懇謝道:“我記下了。”
龍素嗯了一聲,似乎很滿意,卻又忽然一笑,這下如春風拂面,如桃花盛開!
“記住,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她上了金銅戰車,此時高高揚起韁繩,于是白骨駿馬長嘶一聲,四蹄踏動,滾滾黃塵倒卷,轟鳴如山崩雷震,向西南之方而去。
萬千云霞隨行,黑夜之中,如光芒大起!
“玉山禾田沒了。”
遠處,石一走過來,看著幾人,道:“石四石五也沒了。”
說沒了,就是死了。
石四石五,對于石人來說,死其實是家常便飯,過一段時間風沙滾起,他們又能活過來,只不過究竟從什么地方活過來,卻不是他們能夠判斷的。
“玉山禾田沒了?”
石七面色有些苦悶:“那可是好不容易種的。”
田被紙人燒光了,當時那么多的紙人,飛火漫天,玉山禾被滅光是早已預料到的事情。
沒有他法,只有再尋一個地方重新開墾田地,這里已經不能再住了,長時間待在這里,會把其他的一些東西引來。
或許是大量的尸人,也或許是銅人,也可能是...其他的一些東西,譬如“地龍”。
石六沉默了一會,看向程知遠:“你要去大澤。”
程知遠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斬去血障,就能喚回劍神童子么......
他的眼中,閃爍過一絲莫名的光華。
石六同樣頷首,面色嚴肅:“這里終究不是你該待的地方,玉山禾田沒了,我們也必須要走了..說劍人,請把這個帶上吧。”
他鄭重的遞過來一把金色兵器,正是金刀。
“墨門金器,可曉鬼神,這金刀中鎮壓了一只鬼神,金器不壞此鬼神難脫,靠著這個,你可以有一些自保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