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曾輝煌一時。
在一世皇朝時期,朝廷工部大半皆是墨家之人,而又有造作監,收攏天下能工巧匠,墨家技藝與世交流,備受推崇。
后來墨家衰落,其中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還是戰亂之后,墨家掌權諸人皆生出退隱之心。
因為他們見了戰爭時,那些攻城利器,或是守城的殺人機關,皆為自家所鑄。
不可否認的是,正是有他們精湛的技藝,戰爭才會很快結束,但不難想到,正因為這等機關要術在戰場上的發揮,才讓朝廷更為重視。
墨家終究不是朝堂世家,傳承技藝也不可能全然交予朝廷把控。但天下共主,掌權之人的控制欲,顯然不會讓墨家之人如此。
不管是不是藏拙,朝廷想要的,是忠心,將命將一切都交給朝廷的忠心。
而墨家當時的巨子便看透了這一點,在戰亂之后,一世皇朝崩塌,巨子便帶領已有隱退之心且不愿再與朝堂牽扯的人離開,隱于如今蒼州西南的崇山峻嶺之中。
又因彼時墨家還有對朝堂不舍、心有歸屬之人,或為功名利祿,或是眷戀享受,他們皆知墨家的后路在哪。唯恐這些人日后會對墨家不利,適時的巨子便與墨家及交好工匠合力打造了一座機關城。
蒼州多山脈,丘陵起伏,地勢奇特。而機關城就隱藏在群山之中,依山而建,方圓百里遍是懸崖深谷,陡峭非常,極難攀越。
而機關城坐落下方,又有大江經流,湍急奔騰,環繞此間。水中暗礁亂石密布,便是精湛的舵手船夫,都很難航船。
此地云海亦是變幻莫測,氣候時晴時雨,或有大霧天氣,很容易讓人迷失方向。
機關城的地理選址為最奇詭之處,而內外皆布下陷阱機關,經墨家幾代人的完善修整,便成了如今易守難攻,堅不可摧的墨家機關城。
若是沒有墨家核心弟子親自領人前來,貿然之人莫說進去機關城里,便是能尋到此處,都是不易。
若不是有盜帥帶路,蘇澈也不能來此。
此時,機關城已然可見。
滔滔的流水聲里,蕩去了一行人心中的煩悶,如今機關城在望,終于能輕松下來。
“終于到了。”盜帥感慨一聲。
蘇澈同樣如此,一路波折至今,分離分別,出生入死,的確是不容易。
河上有船劃來。
“走水道。”盜帥招呼一聲。
劃著小船的是個年輕漢子,此時見了盜帥,有些驚訝。
“帥統領,你怎么有空回來了?”
“帥統領?”蘇澈嘴角一抽。
便是一旁,多日沉悶的商容魚,此時眼里也忍不住浮現幾分笑意。
盜帥干咳一聲,道:“那什么,帶朋友回來趟,有點事說。”
船夫便也不問,待得眾人上船后,便一撐船,朝那崖邊而去。
蘇澈注意到,岸上,有幾個人從他們方才經過的樹林里走出,自將他們的馬車牽走了。
“都是自家人。”盜帥看見了,笑道。
河面平緩,這是經流的江水流淌而成,這邊自不是湍流。而這船夫劃去的方向也是曲折,此時正值午后,河上起了薄霧,放眼四下竟模糊不清,一時也難辨路線。
蘇澈不免好奇。
雖在來時便聽盜帥說過此地奇特之處,但真見了,卻依舊為之驚訝。
水流聲在耳,蘇澈知道,他們行的必是隱秘路線,否則該有江水暗礁才是,但此時河水清澈,幾可見底,根本不似江水那般渾濁,更不見礁石隱沒。
“要進洞了。”那船夫說了句。
蘇澈靜神。
不多時,四下忽然暗了下,也更加陰涼潮濕。
霧漸漸散去,他們已然是劃進了好似天然溶洞的地方,滴水聲清脆,空氣中傳來淡淡的水腥味兒。
這里很大,像是進了山腹,陰暗里,還有發亮的小蟲在飛,而如今明明已經入冬,百蟲蟄伏才是。
一路行之,種種天然景色皆是入目,讓人不得不驚嘆天公之美,造物之奇。
前邊傳來鐵閘門劃在沙石上的聲響,伴隨著突然變急的流水聲。蘇澈回神,再朝前看去時,是已經拉起的鐵閘門后,水面上出現了一座竹橋。
竹橋微有搖晃,是竹板木片捆綁而成,不足兩米寬,此時淋了水,就這么浮在水上。
船在鐵閘門外停了。
“走吧。”盜帥招呼一聲,當先跳上浮橋,然后伸手,要接過蘇澈。
蘇澈搖頭失笑,“我踩個橋還是能行的。”
說了,他小心跳到浮橋上,沒有搖晃。
盜帥挑挑眉,“下盤很穩嘛。”
玩笑過后,一行四人便自浮橋朝對面走去,踩得實地之后,便是朝上通去的階梯。
石階不長,上去就是一個平臺,周圍當然是有值守的墨家弟子的,此時也不免看過來,只不過一見了盜帥之后,便也不問,對于蘇澈三人,也沒有太多關注。
盜帥走到平臺一側,按動了墻上某個隱秘處,伴隨著機括和鐵鏈扯動的聲響,墻上開了一扇門。
門后,便是一條漆黑曲折的階梯通道。
盜帥從墻上摘了火把,以眼神示意蘇澈三人跟上。
通道很暗,曲折且長。
“這里面怎么不放明珠引路?”商容魚問道。
“暗道打通山腹,直入機關城,曲折六百二十六米。若用夜明珠來照明,花費太大,未免奢侈。”盜帥邊走邊說,“再者,夜明珠有毒,就算密道有通風口,也難免潮濕。”
“夜明珠有毒?”商容魚微微蹙眉,顯然,對于這一點,她以往從未聽說過。
也是她自幼便生長在無生教,注定是魔道的人,一直爭一直搶著才活到現在,總想著陰謀算計去活著,也不可能像名門大派中的女子那般,既能修行也能看些學問。
她所知道的,都是為了活命才去學去看的。
像夜明珠有毒這種事,她不知道。
“也不是所有的夜明珠都有毒。”盜帥搖搖頭,“這是以前聽墨家的人說起的,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
“這我倒是聽福伯說起過。”蘇澈說道:“夜明珠自然珍貴,但它的光越亮,對人體危害便越大。”
“怪不得那些達官顯貴,都活不長久。”商容魚低語一聲。
蘇澈笑了笑,“又不是翡翠玉件需要時時把玩,只是觀賞的夜明珠,并無大礙。”
商容魚輕哼一聲,“我倒是忘了,你就出身將軍府。”
“這話什么意思,我家可不貪贓枉法。”蘇澈道。
盜帥接過話去,“當年戰時,蘇老將軍的戰利品可是幾大車幾大車地往府里拉。”
蘇澈翻了個白眼,“說的跟你親眼看到了似的。”
而這般閑聊著,便看見了前方的光,出口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