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言找的是家小廠,門臉小園區小,經營范圍更小,只有各種紙殼紙箱,但好處是肯接零散活。
到地方找到負責人,挺威猛的一條漢子,自我介紹姓吳。
吳老板打量汪言一陣,面上流露出一抹嫌棄,顯然不是很信任看上去既年輕又窮酸的少年。
“小兄弟,你要做啥?”
“裝西瓜用的水果箱……有箱子能裝西瓜吧?!”
汪言一開口,對方的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也顯得興致寥寥。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西瓜用什么箱子裝?”
汪言沒聽懂。
“是不能用箱子裝,還是不必用箱子裝?”
“呵!”
吳老板輕笑一聲,掏出一包軟紅梅,抽出一支慢悠悠點燃,斜眼瞥汪言一眼,隨手揚一下煙盒:“來一支?”
“謝謝吳老板,我不會。”
汪言急忙擺手拒絕。
吳老板無所謂的收回煙盒,撇撇嘴,又吐槽一句:“就算不會抽,出門辦事至少帶一盒嘛,社會上沒人是你爹媽,禮多人不怪,懂不懂?”
汪言臊得臉有點紅,心里又很委屈。
麻蛋的,我只是個高中生,哪里懂你們那些彎彎繞繞?
公平買賣,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就得了?
然而汪言只是稚嫩,不是傻,因此心里很清楚:就自家這點小需求,給錢人家都未必愿意做。
所以確實是自個兒有求于人,應該把姿態放低點。
“哎喲,對不住對不住,我是出來做暑期實習的準大學生,確實沒什么經驗,多謝您提醒!”
汪言馬上道歉,態度很誠懇。
練攤賣西瓜的麻煩事兒多了去了,既然決定要鍛煉自己,就不能擺少爺架子。
否則,何不在家里躺著睡大覺,等呼吸工資攢夠,直接出去花天酒地?
酒吧夜店KTV,商場飯館足療店,只要錢包鼓,到哪兒都是大爺。
出門辦事則是另一套規則。
得學。
不知道是不是汪言的態度打動了對方,一聽到“暑期實習”那句話,吳老板的面色終于緩和下來。
“喲呵,小朋友是今年剛畢業的高中生啊?哪個學校的?”
汪言實話實說:“對,我在實驗高中讀書。”
“哈哈,我閨女在二中,今年剛上高三,明年也該高考了……哎你考得怎么樣?”
汪言不好意思的撓撓后腦勺,拘謹而又生澀。
“挺一般的二本師范,我就不是讀書的材料,所以想趁著暑假鍛煉一下自己,以后好干點什么。”
“有想法!”
吳老板反而豎起大拇指,好似被搔到了癢處。
“男孩子和小姑娘不一樣,以后要撐起一個家,歷練闖蕩那是必須的,喝酒抽煙能說會嘮,那才叫爺們!”
陪酒抽煙真的有必要?
可能吧……
但我是神豪,只要度過眼前這道坎,就再不必為了應酬而應酬,你的理論,對我不適用。
汪言心里不怎么認同,生硬的轉開話題。
“吳老板您閨女的成績怎么樣?我那里有不少高考復習資料,賣廢紙也賣不了幾個錢,您要是不嫌棄,回頭我給您拉過來。”
“我閨女成績好啊!每次考試都是年級里五六十名,再努力一年,一本應該沒問題的……”
“哎喲,那可真厲害,比我強多了!”
“哈哈哈!”
吳老板暢快大笑,很是得意。
“行吧,看你怪不容易的,小小年紀就知道出來鍛煉,不幫忙顯得我多沒人情味似的……你要做啥?”
終于談到正題,汪言精神一振。
“主要就是看上去高大上一點的箱子,什么材料的不要緊,要防摔防震,要能承受得住好幾十斤的重量,然后再印上我叔叔他們研究所的名字。”
“麻煩,你的要求可不好辦。”
吳老板皺起眉。
“很少有人拿箱子裝西瓜的,紙殼箱子承受不住那么大的重量,就算單個不漏,摞到一塊的時候肯定會把底下壓塌。
那種塑料網箱倒是不怕壓,但是單個成本太高。
而且,西瓜大的大、小的小,大的可能放不下,小的你得往里面塞好多海綿泡沫之類的填充物。
你看看,又麻煩又貴,你那西瓜怎么賣才能回本?”
汪言張口就開始扯淡,用的是之前就打好的腹稿。
“我要賣的瓜,是礦省農大研究所搞出來的新品種,目前是在實驗性的推廣,我是沾我叔叔的光,拿到一批貨,準備拉出去試試水。
您想啊,那瓜是用科研經費燒出來的,本來成本就高,雖然研究所暫時沒有回本需要,但我個人有啊!
不賣貴點,怎么賺錢?
反正原本就夠貴的,我又沒拿到多少個,不差再加一份包裝錢,賣個零售高價。”
一番話,整體算是合情合理,但是發揮的很一般。
幸好吳老板并沒有懷疑——人家真犯不上懷疑一個萬把塊錢的練攤小生意。
“行嘞,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還別說,真是門可以賺點零花錢的好生意,咱鼓角最不缺愿意嘗鮮的土豪,只要量不大,絕對賣得出去!”
吳老板一拍大腿,轉身往廠里走。
“跟我來,你看看這箱子行不行?”
吳老板拿出來的其實就是那種冬天裝橘子的塑料網箱,帶蓋,可以在外面加密封,韌度和抗壓性都很好。
“以前有客戶委托我去塑料廠訂制的,結果剩好多,大中小三種規格,最大能裝下25厘米高、40厘米長的瓜。你要是要,我算你便宜點。”
汪言仔細來回翻看著箱子,心里漸漸有個想法浮現出來。
網箱呈乳白色,蠻結實的,但是質感一般,看著并不如何高檔。
可是真正高檔的箱子……用不起又不見得合適。
所以得從別的地方想辦法。
于是汪言問:“吳老板,我去印點宣傳頁,用塑料薄膜封在箱蓋上,能做么?”
吳老板摸著后腦勺上的青茬,緊緊皺著眉頭。
“做倒是能做,可是準沒用。現在這年頭,誰還看宣傳頁啊?!買瓜都是一堆里挑,挑完拎著走,誰特么耐煩看廣告?!”
面對著吳老板的質疑,汪言卻笑了。
“我賣瓜,不讓挑!”
明明青澀且稚嫩,但此刻的汪言,卻有一種非同尋常的自信。
吳老板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心里突然有點拿不準,涌到嘴邊的譏誚,在舌尖上滾了一滾,又給收了回去。
“行吧,你是客戶,你怎么說,老吳我就怎么做。只是,價格你不要和我談,小的2塊、中號4塊、大號6塊,中不中?”
“可以。”
汪言對價格答應得很痛快,緊跟著就提出自己的要求。
“但是我第一批只打算拿100個,大號中號各50,剩下的需要時再拿,現金付款,而且您得幫我把箱子的毛邊磨一磨。”
“靠,就幾百塊錢的生意,折騰我工人……”
嘀咕歸嘀咕,吳老板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頭同意。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約好下午來拿網箱,汪言又馬不停蹄的沖向下一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