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現在請仔細觀察一下自己的畫,對比一下前方的景致,有何差別?”羅昭云的美術思想,是源于自古至今數千年繪畫理論的積累后沉淀的知識,比隋朝的人,至少多了一千五百年的視野,所以,隨便說一些抽象的話,都顯得標新立異,高深莫測。
畢竟后世的各種文化,都是經過隋唐宋明不斷演變、發展,總結而得出來的結論,集諸多思想于大成,是這個時代的人,看不到的視野和思維。
作畫女子抬頭望去,陷入一種沉思中,雖然還是沒有想透,但隱隱似乎果然有些差異了。
“看山畫山不是畫,畫山是畫不像山,光臨摹表象,但動態變化萬千,事物時刻在運動之中,唯有抓住精髓,才能脫離外物表象的制約和局限……”
“小郎君所言頗有道理,在下倒似乎有了一些體會,但感悟仍不夠,不知能否親自示范,為某解惑?”
羅昭云微微一笑,如果讓他一筆一劃地繪畫,那他還真比不過這位才女,但在她如此高超的畫工之上,添減幾筆,畫龍點睛,倒是勉強能做到。
他走上前,接過了那女子手中的細毛筆,沉吟了一下,下筆極有講究,在她繪制的河柳旁,又畫了兩株出來,但是這幾株似乎不是前面的柳樹,柳枝飄飛,躍然紙上,還有河中的船只,也豎起了帆,扛卸貨物的役夫,發絲也在微微偏飛,形象一下子更豐富了……
整個畫面,就好像有一股輕風吹過,畫上的景物都被感染,一下子生動起來,像是自己在活動一般。
須臾之間,原本平靜的一副畫,卻好像有了靈魂,不在是冷冰冰的作品,而是一副鮮明的河沿生活寫照。
那作畫女子一直在觀摩,只見對方寥寥數筆,就改變一處的動態,更加生動了。
這時候,她真的有些佩服這個少年公子了。
羅昭云提著筆,淡淡一笑,轉身對著女扮男裝的作畫人謙遜道:“見拙了。”
那女子輕輕一嘆,光從他能在自己畫上填補幾下,就能使它提升一個大檔次,仿佛點石成金一般,這種神妙的畫技,還有那一番言論,的確令人高山仰止。
她仔細打量著羅昭云,看著他的年紀似乎不大,雖然身材挺拔,有了一股男子漢的氣概,眼神也深邃睿智,但臉部仍沒有完全擺脫稚氣,似乎只有十五六的樣子,比她還有小個一兩歲。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少年,比她要小!
為何以前從沒聽說過?擁有如此畫技的少年,應該早已名聞長安城才是,像大才子虞世南、薛道衡、孔穎達、顏師古等人,哪一個不是名滿京城,聲名在外,唯獨這個少年,卻從未見到過。
這時羅昭云頗為滿意,兩者結合,這是一幅很上乘的畫卷了,如果自己來畫,估計差得很遠,心中也有些暗中佩服這女子的畫工精湛,才華不俗,微笑道:“柳枝西出葉向東,此非畫柳實畫風。風來無質難上紙,巧借柳枝相形容,有時候,有形之物,往往借助無形內相來表達……”
“風來無質難上紙,巧借柳枝相形容!”作畫女子淺淺地在吟念,眸光閃爍不定,不時地看向畫面,又不時地看向他的面孔,心中的震驚還是很大的,至少這番言論,從未聽聞過。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可否告知?”
“我姓羅,字昭云,你呢?”羅昭云漫不經心地詢問,有心思看她是否如實承認自己的女兒身。
“我……”作畫女子猶豫了一下,咬了一下唇,然后回答:“我姓蕭,閨字,依依!”
羅昭云心中一動,蕭依依,這么耳熟呢!
那蕭依依原本擔心一報出自己的名字后,會出現少年恭維的一幕,破壞了這里的氣氛,同時心中打定主意,如果對方趁機說出一些愛慕的話,那么自己拂袖就走,免得破壞剛才此人在自己心中才子的印象。
孰知,羅昭云只是蹙了一下眉頭,竟然沒有什么反應,似乎不認識她,更沒有聽過她的名聲一般。
“羅公子,似乎不是京城本地人,剛來長安嗎?”蕭依依好奇地試探問。
她已經稱呼對方為公子,這個時代,公子一詞并不多見,一般王侯貴族的小郎君,有些身份檔次,見面時候,才會相互稱公子,或是被其他人稱呼公子。
如今蕭依依看他英姿挺拔,儀表不凡,舉止文質彬彬,飽讀詩書的樣子,所以高抬了一下,直接稱呼他為公子了。
“幼年離開長安城,數日前才從邊戍回京!”
蕭依依聞言暗道果然如此,難怪像是沒聽過自己的名聲,如此一來,相處就更融洽、隨意一些了。
“羅昭云……羅昭云……”她心中輕輕默念,忽然一驚,想到此人是誰了。
幽州羅成,字昭云,寫下兩首邊塞詩,堪稱傳世之作,最近在上層達官貴族、詩社、青樓似乎都有傳開了。
原來是他!
想不到自己今日早晨出來散心,隨手作畫,竟巧遇上了這位奇少年,實在有趣。
在這時候,天空幾多云彩遮住了晨光,看樣子似乎要有雨了。
“羅公子,不如到畫舫上一敘吧,妾身還有一些拙作,請公子指點,作為酬謝,妾身會為公子單獨撫琴一曲,如何?”
羅昭云本就閑來無事,對這位女扮男裝的才女也很感興趣,聞言邀請,淡淡一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秀盈,去叫畫舫過來。”
“是,小娘子!”那個小廝見自己主人已經承認身份和名字,也就不再打掩護了,轉身去前方河堤去叫自家畫舫了。
“羅公子可是從玉門關前線歸來?”
“哦,這蕭姑娘如何猜到的?”
蕭依依心中更加篤定,笑靨如花,哪怕是男裝在身,仍無法掩蓋那傾城之姿,含笑道:“羅公子或許還不知,你雖剛入京城數日,但是名聲卻已在外,不少達官貴族中富有才學子弟,大多知道了你,尤其那兩句‘黃沙百戰穿金甲’‘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醒饋了不少人,近來大興詩社的人,還有意要拉攏你入詩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