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宮,大業殿內。
這是隋煬帝楊廣的寢宮,在第一左門入口的側殿,是楊廣平時私下接見一些重要大臣敘話的地方,自從讖語流傳之后,楊廣表面看似不在意,但是內心卻猜忌重重,畢竟牽扯到了國運,任何君王都不希望看到這種顛覆他政權的潛在威脅。
“天子季無頭!”楊廣雙眼中透著殺機,渾身都是一層寒氣。
宇文述、虞世基、蘇威、裴蘊、獨孤機、裴矩等人都來了,這些都是楊廣目前最信任的親信大臣了。
“你們覺得,讖語可信嗎?”楊廣忽然問了這么一句。
幾位大臣都是常年侍奉左右,當然心中明白,楊廣是信了,而且要殺人,否則,心病不除,只怕猜忌更重,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何況,這里面有人早就對李閥成為關隴第一門閥有意見,只要扳倒李閥,朝中會空出幾十的重要職位,都在四品之上,而五品之下到七品,不下幾百李姓人,這等若一個大餅子,幾人所在的家族都能分利,所以,沒有人會反對,為李氏開脫。
蘇威這時答道:“啟稟陛下,讖語在古代也有出現,最著名的兩條,無非在秦代和漢代,一個是:‘滅秦者,胡也’,但秦始皇理解錯誤,以為是北胡,所以不斷修筑長城,防止胡人南下,但最后大秦卻亡于‘家胡’他的兒子胡亥手里!”
“另一件事,是漢代‘上林有柳樹,枯僵復起,蟲食葉成文:公孫病已當立’的讖語,據說是上林苑的柳樹中,有鳥居然能把樹葉吞食出文字形狀,且讀之成句:‘公孫病已當立’引發人關注,后來漢昭帝崩無嗣,權臣霍光等議立昌邑王劉賀,但劉賀荒淫無行,有失帝王禮宜,亂漢制度,所以在位二十七天,就讓霍光他們給廢了,再立他人,立名“病已”,解釋通了,就是皇孫中的病已被立嗣的意思,也被應驗。”
蘇威的答案雖然看似沒有直接回答楊廣的問題,但其實通過引經據典,說讖語在歷史上都應驗,是天命昭昭的一種,當謹慎聽之。
楊廣精通文學,自然聽過這兩個典故,微微點頭,臉色更陰沉了,又問道:“你們覺得會是誰,能應驗了讖語?”
宇文述沉默一下,站出來道:“啟稟陛下,臣以為,應驗之人,必須手握兵權,而且還有大背景,威望高,能夠一呼百應,這種人才是威脅皇權和陛下頭號疑犯。”
楊廣聞言點頭,跟他想的不謀而合,他不會忘記,其父楊堅是如何從北周手中獲得皇位,還有西魏被宇文氏所得,東魏被高氏竊取,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權臣掌控了朝廷文武大權,一呼百應。
如今關隴權勢第一的弘農楊閥剛打掉,李閥就冒頭了,讓楊廣這個對門閥忌憚無比的集權君王,感到不能容忍。
“郕國公李渾,你們覺得,有沒有威脅?”楊廣親自說出口,就已經動了殺機。
虞世基這時拱手道:“陛下,這李渾可是朝中元老,北周八大國柱李穆第十子,李閥目前的領頭人之一,又身兼右驍衛大將軍,光祿大夫,手中有禁衛兵權,加上他的各兄弟眾多,門生遍布朝野,恐怕不好動啊!”
他越說難動此人,楊廣心中對李渾的危害認識越強烈,更激發了他的狠心。
楊廣有意無意地瞥了宇文述一眼,因為李渾跟宇文述可是有著裙帶關系,宇文述的妹妹正是李渾的妻子,二人是妹夫與大舅哥的關系,不過,宇文述的妹子已逝多年,加上李渾曾經答應宇文述許爵厚饋之事而食言,兩人早鬧掰了。
但這次要對李渾一家動手,楊廣還是想試探一下宇文述的態度,否則,風聲泄露,很容易節外生枝。
宇文述身子一激靈,想到了自己和李渾的關系,立即站出來澄清道:“陛下放心,臣與郕國公早就斷交了,這些年,不掐嘴就不錯了,私下從無往來,若真是此人應驗,臣絕不偏袒庇護,只是懇請陛下,能夠放過幾個帶有宇文血脈的孩子性命即可,讓他們流放出去,做一介布衣,也算格外開恩了。”
楊廣聽完,明白了宇文述的態度,頗為滿意,不枉自己如此器重、信任他了,任何時候,都會站在替君王分憂的角度出發,忠心耿耿。
“可有什么辦法,令其自裁,免得朝中閑言閑語。”楊廣也有他的考慮,不想因為一句讖語,就大動干戈,屠殺一個門閥的領軍人物,容易激發朝廷的人心惶恐。
御史大夫裴蘊道:“不如,由臣等出面,透露給他一些信息,讓他自己罷官,在家自裁,保得家人無礙,倘若他拒從,便只能派人查處他的罪行了,不過那樣一來,跟他關系較近的李敏、李善衡等人,只怕都要提防,免得他們鋌而走險,不甘心引頸就戮。”
諸臣都覺得有道理,一旦李渾不從,就要動其它手段了,李渾向來跟李敏關系走得近,這李敏襲爵廣宗公,妻為樂平公主楊麗華之女宇文娥英,也算皇親國戚,按輩分,李敏算是楊廣的侄女婿。
但是君心如天威,最是難測,皇室的人親情單薄,楊廣根本沒有考慮這層關系,他只知道,誰若沾上了顛覆楊家皇權的讖語和征兆,就要得到懲治,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