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吹著荒涼的曲調,暗紅的血泉從沼澤地下噴涌而出,染紅腐臭的淤泥,也在染紅灰蒙的天空。
四面的迷霧前一些人影邁出了腳步,是那些神情中有著遲疑、害怕、不愿意的人。
“我不想上去……放我走行嗎……”
“放過我,放過我……”
風中隱約傳來這般戰栗的話語,他們有人哀求著、求饒著,不想踏過腐泥走向中間的那群天玄人員,不想做那股聲音要求他們做的事情,他們想離開這里,他們想回家。
與此同時,被包圍著的破霧人小隊和顧俊,都感到險惡的濁氣已近凝結成質。
“操。”樓筱寧嘀咕罵了聲,手中的自動步槍不再瞄準著譚金明,而對準那些走來的人,但準星瞄瞄這個、瞄瞄那個,輕按著扳機的手指都無法按下去,“顧俊!怎么辦?要開槍打他們嗎?”
這個問題也擺在其他破霧人面前,那些人明顯還不是負選擇生命會的一員,他們還沒被黑暗改變。
也許現在,就是負選擇生命會所謂的“痛苦手術”,強迫著他們進行所謂的“蛻變”。
破霧人小隊的任務是救人,救顧俊,救王軻、曹亦聰等其他同僚,救民眾,救異嬰……
這些人當然也是在拯救列表之中,在以小隊為基的心智支柱之中。
鄧惜玫、于馳、馮佩倩、蛋叔、孔雀、墨青和格蘭特貝爾,眾人背靠背的互為犄角,卻都無法開這個槍。
那是被挾持被綁架的普通民眾,怎么能開槍射殺……只是也是這些人,隨時就可以變得充滿危險性。
他們不能任由那些人近身……
“我……”顧俊一時也說不出話來,看著走來的人群中以青壯年為主,但也不乏老人和孩童的身影,他復雜的心緒更添一股憤悶,喊道:“譚金明,林鏡,布克斯!你們這樣就不覺得自己卑劣?”
“不能開槍啊,顧隊長,我再試試召喚拜亞基。”于馳急道,旁邊的馮佩倩連忙阻止:“你把你的心靈障壁抗好!還召喚拜亞基你是嫌被黑暗侵蝕得還不夠快嗎,而且沒用的,我試過我知道在這里沒用了。”
于馳是這里抵御心靈障壁最為艱苦的那個,他的心靈障壁也是最兇暴的。
從小隊的心智支柱網塔建立起之后,其他人就知道了這一點,甚至都因此受到了一點影響。
所以現在這時候,于馳能抑制住布克斯的涌動從而削弱這里的黑暗意志,就是殊為不易的貢獻。
“這里……”鄧惜玫也顰眉說,“沒辦法用黑暗對抗黑暗的,只會助長它……”
八支自動步槍,還有手雷、微型導彈,都不能找準目標。
走來的人越來越近,越來越多,把后面的譚金明、陳行、阿懵等人都遮掩著了,只從搖晃的微細縫隙中,才能隱隱看到他們還站在那里,他們依然神情冷漠。
顧俊說不出“開槍”這樣的話,況且開槍也不一定能阻停這一切。
他掃視著周圍,用力地拔著陷在泥中的雙腳,想著辦法……
這個地方的弱點是什么,那股聲音的弱點是什么……
這時候,走在最前面的那些人距離他們已經不剩三十米了,眾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張張面容上的痛苦在加重,通紅的目眶、掙扎的面肌、凌亂的哀求,“讓我回去,讓我回去吧……”
有一個身形矮胖、長相普通、戴著眼鏡的年輕男人停住了發抖的腳步,突然從哽咽變得哀嚎,不肯再前進了。
男人的眼睛不斷抽搐般地眨動,面肌也在抽,哀嚎中帶著清嗓子的聲音,很明顯的妥瑞氏癥患者。
“讓我回去吧……”這個男人一聲聲地哀嚎,幾乎就要往泥地跪下。
驟然這時,一條畸怪的巨大黑色觸手從迷霧中奔涌飛來,一下扼住了妥瑞氏癥男人的喉嚨,提到了半空,又猛一下砸向地面泥沼,嘭砰一聲悶響,淤泥飛濺,妥瑞氏癥男人面朝地的一半身體都陷入泥沼里。
“弱,弱,弱!”那股聲音又響起了,冷峻,粗暴,“弱!”
妥瑞氏癥男人還沒死亡,也似乎沒昏厥,渾身還在掙動,定然是呼吸不過來,想要站起……
“你就那么喜歡當一堆爛泥,過那樣每時每刻都在喘息的日子嗎!那就在里面待著吧!弱,弱,弱!”
在那男人的周圍,原先也紛紛停下腳步的其他人,有的在恐懼中繼續前行,有的崩潰地坐倒地上。
有瘸腿的孩童哭了出來,旁邊一個相貌丑陋但神情頑強的三十來歲的女人護著孩童,盡管他們并不相識。
“你們是魔鬼!”女人哽咽罵道,“當然跟我們是兩個物種,你們是魔鬼!”
又一條巨大黑色觸手驟然飛出,把這個女人扼住提起,把她往泥污里壓下去……
“你經歷了三段失敗的戀愛,都是你自作多情,那三個男人都只是把你當作無聊時的消遣,只是想試試高學歷、高才能的女人,放棄你不需要考慮,從沒有真把你當回事!為什么,為什么,你是個優秀的人,你從小就奮力解救自己,為什么你得不到幸福?因為你丑,就這么簡單。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和那些正選擇一起混,一起出席高級場合,你也是個負選擇。但你所渴望的、你所珍重的東西,是那些美女生來就有的,是她們從來不會珍重的。她們當中很大部分一些人,揮霍自己的身體,她們過著你不屑的膚淺生活,她們不看書,她們是妓女,但只要她們愿意,你喜歡過的那三個男人,會跪在她們面前。因為她們是正選擇。”
狂風還在呼嘯,被壓進泥里的那個女人,身體掙扎著,顫抖著……
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就那么艱難呢……
“弱,弱,弱,痛苦,更多的痛苦,更強,更強!”那股聲音說著,涌進女人的耳朵,也涌進其他人的耳朵。
那些人,還在繼續走向中間的破霧人小隊,只剩下不到二十米了。
過去的這一兩分鐘,破霧人小隊只能是看著,除了最后作無用功的嘗試開槍擊打那些觸手,做不了什么。
看著那個妥瑞氏癥男人和那個女人被越發按入泥沼中,他們心如刀割。
顧俊沉著臉龐咬了咬牙,望著自己那露出腐泥的一雙腳腕……
他能感覺到自己雙足都被另一邊黑山羊子宮腔內的異物侵入著了,如果這是一種連接,那么痛楚,也能帶過去。
他右手持穩卡洛普解剖刀,猛地揮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