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整片異變區域是黑山羊的子宮,那這里就是子宮腔。
孕育生命的地方,合成生命的地帶。
砰嘭,呯嘭,那些巨大的管道發出著微弱的搏動聲。
顧俊這才知道,最初聽到的搏動聲不只是來于羊膜墻,也來于顛倒在沼澤之下的這片子宮深處。這種搏動產生著管道的動力,把那些頭部、軀干部、四肢、器官等等,合成一個個不同的嬰兒。
主管道出口的那片黑洞,微微地張縮,一下又一下,像吞吐貨物一樣,把一個個異嬰推向未知去處。
天機世界、玄秘世界的全球新生兒數量,都在每天約30萬。
這場災難開始時有約十分之一的新生兒為異嬰,即使現在逐步推廣開卡洛普接生術,每天的異嬰也是成千上萬。
一個眨眼的時間,一秒鐘,就有不止一個嬰兒降世。
如果是異嬰,就是有一條生命蒙難,有一個家庭承受巨大的變故。
卡洛普接生術是要打斷連系,不使這里的異嬰與天玄兩界的新生嬰兒重合,但是這項技術還需要時日去全面推廣,本身也不是百分百的成功率。
天玄兩界的黑山羊力量越強盛,卡洛普接生術就越不管用,其它什么東西都不管用。
但負選擇生命會,還有其它以莎布尼古拉絲為崇拜物的組織,卻在不斷壯大。
“這里可能就是……異嬰病病源體的源泉位置了。”
顧俊環顧著周圍,這里是惡夢之屋、蠕蟲之屋那樣的地方。
這里需要被摧毀,但凡人的力量可能難以摧毀,不過應該有著機會摧毀這里與天玄兩界之間的連系。
是什么維系著那個連系?是儀式嗎?
“當初,天玄世界之所以與森之黑山羊建立起連系,是因為我們為了抗擊奈亞拉托提普做的呼喚……”
顧俊沉思,最初呼喚莎布尼古拉絲的那個人,正是他自己。
也可以說是他親手把森之黑山羊的這個子宮,與天玄兩界連接起來。
當時的情況需要那樣做,別無其它選擇,他心里對此沒多少糾結。
只不過,現在,他站在這里,身份必然是特殊的,不只是因為蘭頓,還有這個原因。
“負選擇生命會那些人沒有想著直接殺害我……”
顧俊越發明白過來了,“他們不愿意、甚至不能那樣做。如果我死了,也許由我呼喚建立的這個連系就會減弱,乃至斷裂……他們想攻陷我的心智,讓我成為黑暗中的一員。這樣連系就牢不可摧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解剖刀,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我的生命被終結,連系是否就會中止?
他不確定,也許這反而是敵方的詭計,希望他選擇自我結束生命……
只是,顧俊不打算那么做,那不是現在情況的選擇項。
“如果我這條命被他們所顧忌,我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一點?”顧俊主要思考的是這一點。
但他對此同樣不確定,現在天玄兩界都有大量的異嬰,黑山羊幼崽也出現了,還有了直接的變異區域。他不是唯一的連系。就算他的死亡會削弱連系,對方也可以還有其它后著。
顧俊輕呼一口氣,還是想一想更好的辦法吧。
砰嘭,呯嘭,搏動聲在不斷起伏。
聽著這樣的聲音,每一秒,都是煎熬。
在各地不同的產房里,正有那怪異嘶啞的判定聲響起,但判定其實早已在這里結束,嬰兒的怪聲只是結果。
但顧俊還要保持著小心謹慎的緩步前行,注意著各個方向、每條管道之間的縫隙,有沒有異況或厲影。
這里不只有一條主管道,盡頭的黑洞都同樣是閉合在管道里面的,并且懸在上空高處。
他就像行走在盤根錯節的一棵無比巨大的榕樹之間,恍惚之間,那些管道仿佛是扭曲的枝條與氣根,而他不過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蟲蟻,看不到全貌,永遠無從知曉這里真正有多么宏大。
走了上百步,然后是二百步,三百步,一千步……
顧俊還是感覺周圍并沒有什么變化,密集的管道沒有增減,但他看過了更多不同類型的人體組織。
那里面還有另外一個情況,讓他心頭發起寒來。
先前,他看到的那些畸形肢體、缺陷器官,都還在他的醫學知識可以理解的范圍之內。比如一只手掌,并指就是并指,缺指就是缺指。然而周圍管道的景象逐漸不同,出現了不是人類的手掌。
或者說,不是天玄世界的智人的正常手掌。
即使是先天畸形,也不會是像紛亂樹條般的觸手,那樣的一團血肉畸物本來只存在于怪異的想象當中。
可是在這里的一條管道里,一只只那樣的觸手,也是如同流水線上的貨物,被不知何處的源頭生產出來,經過充滿羊水的管道運往不知哪里。
這種管道不在少數,并漸漸成為四周的主流。
顧俊還看到了滿是紅斑的皮膚、骨頭方正堅直的胸部、泛閃著異彩的鱗片……這些“零件”,他在一些異類生命那看過類似的,那個像是死皮人的胸部,那個像是深潛者的鱗片……
他的目光凝著,腳下還在緩緩前行。
當他看到又一條的主管道,灌進里面的血液不是鮮紅色的,而是將近腐泥的暗黑色。
砰嘭,呯嘭,里面一具具人形軀體正在合成,然后縮小為嬰兒。有的是,人的頭部、軀干部,但四肢都是畸異的觸手;也有的是,人形的軀體,但全身的皮膚都是紅斑怪皮……
林林種種,看不過來。
顧俊望著那條主管道的黑洞口不斷張縮,這些只能稱為異類生命的東西,不斷地產出。
它們去往的地方是哪里?天玄世界?
如果是天玄世界,它們在以前就存在了?還是將在未來存在?或是現在逐漸有很多這樣的異類降生?
腦海中的猜測念頭紛亂,其中一個尤為險惡。
顧俊想起了摧毀異文世界的死皮人,那物種是被設計制造出來的……
而眼前的這些物種,是否也是那樣?是否也懷著同樣的一個目的去降臨世界,去試驗?去實現?